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大房子干嘛。倪喃去洗了洗手,笑道:而且我有吃有喝,够好了。
虞穆尔知道她劝不动,干脆也不唠叨了,她给了倪喃一张宣传单,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倪喃接了过来,匆匆扫了眼,发现是家旅行社推出的日出旅行。
城市北边的一座山上,是观赏日出出了名的好地方。
虞穆尔拿了张票递给倪喃,学校倾情赠送门票,吃喝玩乐一张全免,难得白嫖的好机会,送你啦。
送我?倪喃眨了眨眼,怎么你自己不留着。
虞穆尔叹了口气,趴在沙发上,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的,结果临时有个小组作业。
见他这副蔫蔫的样子,倪喃笑了笑,那就下次呗。她把票又重新还回去,我可懒得去,你自己拿着吧。
尾音还未落下,手被推了回来。虞穆尔正色道:喃喃,别总把自己闷在家里。
稍顿,她拉着倪喃的手,有些无奈,你该出去走走了,再留在家里,你会憋坏的。
倪喃很少出门,基本每天都泡在颜料和画纸里。她变得有些沉默,独自在家的时候,甚至可以好几天不说一句话。
虽然倪喃不说,但虞穆尔清楚,她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几年。
倪喃好一会儿没吭声,手上温热,她看了看宣传页。
良久,倪喃对上虞穆尔担忧的神情,总归是应了声,好。
坐着旅行社大巴到了山脚下,下了车,旅客四散,导游拿着面小旗子,指引着众人往入口的方向走。
然而倪喃却被山下的一家小店吸引了目光,那边在售卖食物,排起了长龙。
男男女女嬉笑着推搡,应该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忽而,倪喃就想起了栖坞的望秋山。
望秋山的山下有家早餐店,在卖老豆腐豆浆和油条。当时倪喃和时卿从山上下来,就看到江兆坐在长凳上,给人扫着二维码付款。
不知是不是情绪使然,倪喃甚至觉得这地方和望秋山有些相似。
正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个极大的力道,倪喃被冲撞往前,脚下踩空到一处石坑里,险些摔倒。跑过去的是个女学生,正在和同伴打闹,见撞了人,连声扭过来道歉。
脚腕上传来痛楚,或许是扭到了。
倪喃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人群慢慢集合起来,由导游带着开始朝山上出发。倪喃往前走了一步,疼痛突然袭来,她紧锁着眉毛,站在原地没动作。
她抬头望了眼层层叠叠的台阶,一直蔓延到山上,台阶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树林,枝干倾斜,地上有掉落的枝桠。
周围人群热络,越过她的肩膀往前走。笑闹声远去,一段记忆顺着眼前的光景扑面而来。
她独自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一个金发的导游过来询问要不要继续上山,倪喃默了会儿,抬步而上,她点了头。
脚伤在,没爬几步路,倪喃的额头就出了汗。
走走停停,倪喃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她没有停下,一步步地往台阶上走,疼痛难忍的时候,就停下来歇会儿,等缓解了再继续。
那个时候,倪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时卿当初为了来找她,半夜爬上了望秋山。现在不过只是稍稍崴了脚,她也可以。
还没爬到一半,倪喃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浸湿,脚腕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几乎寸步难行。好几次要摔倒,倪喃又扶着旁边的栏杆撑住身体。
抬眼看去,延绵不绝的台阶像是没有尽头。
枝繁叶茂,阴影斑驳。倪喃慢慢往前,腿几乎都在发抖。
终于,在踏倒不知第几个台阶的时候,倪喃摔倒在了地上。脚腕处的钝痛难忍,但不及心脏闷痛更深。
你那个时候也这么疼吗。倪喃有些哽咽,喉咙涩得厉害。她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冰凉的石阶上。干涩空洞的眼眶被沾湿,眼泪掉到地上,晕开深色的一圈。
那天晚上很黑,上山的路灯光很弱,时卿拄着拐,身上蹭了灰土,他说,想给她过生日。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此刻上山的台阶处爆发,倪喃哭得厉害,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肩膀颤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有个穿着条纹衫的老爷爷走到她身边,想扶她站起来,问,小姑娘你哭什么,是不是摔着了。
倪喃摇着头,眼睛红得不像话,断断续续地用中文说,我就是、就是觉得,当时、当时不该让他那么疼的。
老人听不懂中文,只是觉得她哭得难过,问随行的人要了张纸巾递给她。
小姑娘,擦擦吧。
看着那双伸过来的手,倪喃心脏像被人攥紧了般。
时卿爬上望秋山那天,要是她也能伸手扶一把就好了,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摔倒了。
春日的山坡,草木繁盛,阳光耀眼。透过枝桠和绿叶,光线一层层落在台阶上,比那一年的望秋山要灿烂得多。
离开栖坞后,倪喃的生活安宁到没有一丝波澜,和她从前无数次奢望的那样,平静简单,再没人打扰。总算摆脱了凤头巷那些肮脏破败,好像一切都如她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