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他感觉有些头昏脑涨。
从正殿出来,他靠着栏杆站了,秋风中桂花的味道清雅。
他看向了昭华殿的方向,抬手摸了摸自己耳下那道几乎无法遮盖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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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并不喜欢他。
这个念头忽然从他心里冒出来。
荒谬又嘲讽,他原本以为这世上至少有一个对他真心以待全无保留的人。
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报答。
可现实是这么讽刺,她并不是真的喜欢他。
在她心中,在她眼里,他不过只是裴隽的替身罢了。
大约算是报应,他初见云岚时候,想到的也是崔滟,眼里看到的也并非她本人。
是因为从最初他的心便不诚,所以才有现在狰狞可怖的错爱。
他心里生出可怕的念头。
他想把云岚留在身边,哪怕是……哪怕只是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也可以。
他不可能和她分开的。
这么多年下来,既然他都能完全忘记崔滟,心中只留下了她,难道在她心里,他便就永远只是裴隽的影子吗?
她会恨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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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彦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侧的宝言:“娘子午膳用得如何?”
昨日昭华殿之事宝言便守在外头,他现在不敢对昭华殿有半点疏忽了,一听裴彦问起,便道:“膳房送了八菜一汤,娘子用了一些。”
“让太医去看看。”裴彦下了台阶,往昭华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了宝言,“朕……对娘子不够好吗?”
宝言不知如何回答,他悄悄看了一眼裴彦,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无论说什么都不对,只好默不作声。
“她喜欢朕吗?”裴彦似乎自言自语一般,朝着昭华殿的方向走。
宝言赶紧带着宫人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又让人把肩舆准备好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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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后似乎会有许许多多荒谬的、平常藏在心底的思绪翻涌起来。
裴彦在想云岚。
所有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从他们初相见开始,便是有迹可循的。
她在吴郡遇到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比他狠心,她比他清醒百倍千倍,她就算在最意乱情迷之时,都不会回应他给出的任何承诺。
他摸到了自己放在袖子里面,裴隽当初没有让人送出的那封信。
趔趄了一下,他在树下站定了,他把那封信拿出来,他看到里面裴隽柔情蜜意的话语。
好荒谬。
他只看了一眼,就把信纸重新折起来,塞进了袖袋里面。
他走到了昭华殿外面,他看到灰奴和那只黄狸猫还有白娘子一起在屋顶上晒太阳。
他顺着回廊朝着殿中走,他看到云岚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往后退到了屏风旁边。
她有一双含情眼,他最喜欢看她的眼睛,他从前总能从中看到无穷无尽的爱。
但他一定最讨厌看到他的眼睛,她总是喜欢把他的眼睛蒙起来。
也不知她究竟是深情还是薄情或者是无情。
裴彦慢慢地走进了殿中,缓缓地扶着凭几在竹席上坐下来,他抬头看向了云岚,从袖中把裴隽的信拿出来。
“他的信。”他把信放在面前的小几上,他忍不住想说恶毒的话语,似乎之前所有的爱和承诺,在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无穷无尽的刻薄。
“嫂嫂,大哥留给你的信。”他盯着云岚惊愕不可置信的眼睛,如此说道。
第62章
许多事情便就已经是变了。
云岚慢慢从屏风旁走到了裴彦身边,她目光落在小几上的那封信上,但却并没有去拿起来看。
她转而看向了裴彦,她沉默地在小几另一边坐下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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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秋日特有的凉薄寒意。
再不似夏日时候那样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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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彦按着手里的信,往云岚面前推了推,他看着她,目光一直没有挪开过,他问:“你不看吗?”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沉默许久之后,云岚却这样问道,“裴彦,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这并不重要。”裴彦看着云岚,嘴角还带着几分笑,“岚岚,你不想看我大哥给你的信中留下了什么字句吗?”
“不想。”云岚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一声,“所以我们应该分开了——你看,理由不必我多说,一切都已经一目了然,我们不应该再在一起。”她语气平静了下来,几乎仿佛在说其他人的事情那样置身事外,“我对你并非真心,我对你并无感情,我们之间甚至相互不了解。”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们之间的关系甚至比你与我大哥之间更亲密。”裴彦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午夜梦回躺在我身边的人是你,清晨起身依偎在我怀里的也是你,你现在说我们并无感情并不应该在一起?”
“所以……就看在这三年的份上。”云岚缓缓地看向了裴彦,“我们没有必要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这让你变得难看,你都已经不像是你了。”
“在你眼中,我曾经是我吗?”裴彦反问,“你眼中的我,究竟是我,还是我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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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岚看着裴彦,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语想要说,但她却并不能说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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