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言点头谢过,然后顺着架子上标注的天干地支年号去找先帝时候的书信。
这些东西从来都是归档妥当,只要找到了对应年份,再顺着月份便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不多时,宝言便找到了当年先帝与裴隽的书信往来,他不敢多看,便只把这相关的几个匣子都拿了起来,然后走到了门口去。
“天字第十六架,甲戌年底下的这几个匣子我拿走了,你记一下。”宝言向茶房里面内侍说道,“这几个,你记好了。”
内侍忙拿了册子出来一一记下,心中的好奇真的已经再压不住了——他管着麒麟阁,这里面的架子上有什么东西他只看一眼就知道:“陛下找先帝时候的书信做什么啊?”
“要不你去问问陛下?”宝言没好气地在这内侍头上拍了一下,“别管那么多,快记下来,我还要回隆庆宫去。”
内侍嘿嘿笑了两声,一边往册子上面誊录那几个匣子上的贴的签子,一边又道:“我哪里敢?”顿了顿,他又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了宝言,“不过有件事情小的最近一直想着要去和宝公公您说一声,但因为公公您最近没在隆庆宫,我也不好往后宫去。”
“什么事情?”宝言问。
内侍道:“太后娘娘宫里的知矩也来过几趟,说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过来看一些先帝时候的旨意,我去看过了,是翻了翻先帝临终时候的一些旨意。”
宝言皱了皱眉,看向了那内侍:“带走东西了没有?”
“那倒是没有。”内侍道,“东西都好好的还在,我检查过了。”
宝言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且不要与别人说。今日我过来的事情,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内侍笑道:“宝公公放心吧,我惜命得很。”
宝言把拿出来那几个匣子夹在腋下,又客气地朝着这内侍拱了拱手,然后便往隆庆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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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有更鼓声响,三更过了。
宝言低着头进到了隆庆宫中,安静地把手中的匣子碰到了裴彦面前。
“陛下,已经找来了。”他规规矩矩地说道。
裴彦沉默地看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的天,并没有立刻把匣子打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觉得娘子是怎样一个人呢?”他问宝言。
这问题虽然简单,却让宝言背后汗毛都要竖起来,他快速地思索了一番,但却停顿了数息才开口缓缓道:“娘子对陛下用情至深。”
裴彦笑了一声,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摆在御案上的那三个匣子。
“娘子对陛下的感情,奴婢们是看得清楚的。”宝言继续说道,“娘子重情,感情之外的事情都不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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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些话,裴彦缓缓叹了口气,打开了最上面的匣子,里面装着的是先帝裴襄给裴隽的信。
合上匣子确认一眼上面签子上面写的年月,裴彦重新又把匣子打开去拿信,抽出了信纸,里面的确是裴襄的字迹,再定睛去看行文,便只觉得行文随意,用词也颇为亲切。
上头写道:
如若有了心爱之女子,尽管带回京城来就是,不管是陈朝的公主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吾儿喜欢,便可做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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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彦闭了闭眼睛,心中拂过了一些酸涩——却并非是因为这心中所说的内容,而是裴襄是没有与他有过这样亲切的书信对答的。
他记忆中的裴襄是遥远又严肃的父亲,并不亲近,也无从亲近。
到裴襄去世之前,他与裴襄也没有如这信中这样亲昵的对答,一切皆是生疏与客气。
他与裴襄的关系更像君与臣,而并非父与子。
可他能轻易从裴襄与裴隽的书信中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和乐融融,他们更像是父子。
这封信便就只是一个父亲在答复他的长子,充满了长者的宽容和祝福,甚至是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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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地把这封信放到一旁去,裴彦打开第二个匣子,里面装着的是裴隽当初写给裴襄的书信。
裴隽的信也如裴襄的回信,亲近而不失尊重,活泼又不会显得失礼。
在信中,裴隽的确便是在说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他在信的开头说他喜欢了陈朝的公主,趁着这次城破他把那位公主救到了吴郡暂时安置,但因为现在局势未定,为了大局着想,想将来一切都定下来之后,请裴襄答应他与那位公主的婚事;再接着,他又说了他与那位公主是如何相识,又如何相互之间有的感情。
字字情深,让人轻易便能感觉得到当时裴隽满心的欢愉。
裴彦目光落在了信中对那位陈朝公主的名讳上。
云岚。
他无法挪开目光,不管他再如何强迫自己往后再去看裴隽在信中还写了什么,他都会把目光重新转回到那两个简单的字上面。
所以卫融所说的是真的。
云岚是当初与裴隽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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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彦闭了闭眼睛,把这封信合上,强令自己去开第三个匣子。
第三个匣子里面也是裴隽的书信——那是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最后并没有写完,应是他出意外之后写的,并没有交付给人送出去。
裴彦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了,他拿着这封信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手指一点一点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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