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里,他便也不叫他们再跟着,自己一手抱着白娘子,便往寝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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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寝殿走,药味便更越浓重些。
裴彦不自觉把脚步放轻了,撩开了珠帘纱帐进到了寝殿内,然后便只见云岚的确便在床榻上睡着了。
他心中浮起一些失落,便直接把白娘子放到了地上,接着走到了床榻边坐下了。
云岚眼睛是闭着的,呼吸也很平稳,应当是睡熟了——但不知为什么眉头皱着,嘴巴也微微地嘟起来了一些,看着便是不高兴的样子。
裴彦忍不住伸手把她眉头轻轻按了按,云岚没有醒过来,只是往旁边挪了一下,又翻了个身——大约以为是头发之类的沾在脸上所以不太舒服。
他看着云岚,心里剩下的那一半烦闷也全部消散了。
他想,云岚包容了他这么多年,小小任性一下又怎样呢?
他如今是皇帝了,这世上人人都敬他畏他,只有云岚还是如从前一样真性情对他,他多包容多哄一哄,才是应该的。
他与云岚在一起有这么多年,何必为了一两句话就生气?
那反而显得他自己没度量。
裴彦这么想着,便瞥见了窗台上灰奴咚的一声跳上来。
这猫儿几乎就是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嘲笑他一般,然后大摇大摆地从窗台上跳下来,朝着他走了过来。
床榻上云岚睡得很熟,裴彦看着那胖狸花大摇大摆过来就要往床上跳,他伸手就拦了下来。
这胖狸花张牙舞爪地挣扎着,一身肌肉矫健有力,裴彦都差点儿让它给跑了。
“你至少得有十斤。”裴彦嘟哝了一声,一只手提着灰奴的后颈皮,一只手托着这肥猫的屁股,就往殿外走,“你主人睡觉呢,你不许闹她。”
因为后颈皮被拎住,灰奴耳朵也跟着竖起来,听着这话便直接回以裴彦两只大白眼。
裴彦回头又看了一眼睡着的云岚,心想着等她病好了,再慢慢与她说那些琐碎事情——她或许真的不介意什么位分之类,可他却并不能不为她着想。
他之前把她只当做是崔滟的替身时候自然是什么都可以不去想,不过只是他人寄托。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觉得云岚就是云岚,这么多年来他喜欢的就是云岚,不是把她当做了别人。
这话他没法对云岚说,但他可以在别处补偿,也只能在别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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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言和卫融吃了一顿难以下咽的午饭,刚送了卫融去南苑,转头便看到了从宫里来找他的小内侍。
“宫里有事情?”宝言看了眼这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的天气,看向了那小内侍,“还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陛下说让公公回宫去昭华殿照顾娘子,等娘子好了再回隆庆宫。”小内侍飞快地说道,“陛下还让太医正许大人也去了昭华殿,也是说让许大人等娘子好了再走。”
这话听得宝言心中有些复杂,想一想卫融对他说的那些前尘往事,再想想现在,宝言只觉得他一个头有两个大,恨不得立刻摔一跤摔破了脑袋把一切都忘了才好!
可毕竟还是要回宫的,从卫融这里知道的这些事情,迟早也是要说给裴彦知晓。
宝言叹了口气,上了马慢慢往皇宫的方向走。
小内侍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宝言,小声问道:“公公,您是不想去昭华殿吗?”
“不是。”宝言摆了摆手,“这事情难讲,你也别多问。”
小内侍“哦”了一声,果真就乖巧地不再多问了。
宝言一面走,一面想着要如何对裴彦转述卫融所说的那些事情,直接说必定是不行的,除非他活腻了现在就想去死,但如果不直接说……还能怎么说?
这会儿他只盼着等会回宫了裴彦都不要见他,也不要问卫融的事情,让他直接去昭华殿,然后能拖一日是一日,拖到云岚病好了再说。
最好是拖到云岚自己忍不住向裴彦坦白了从前,那样就省掉了他们这些做奴婢做下人的为难。
只是——他不觉得云岚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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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磨磨蹭蹭地回到了皇宫中,宝言到了隆庆宫外,原已经鼓起勇气准备进去面见裴彦,但裴彦却并没有见他,只打发了他往昭华殿去。
宝言松了一大口气,立时便往昭华殿去,片刻也没有停留。
等到了昭华殿,见到了许太医,宝言便感觉见到了同命相怜的人,都不觉得那些事情有多么糟心了。
许太医看到宝言,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两人便走到了无人的地方去说话。
“我以为你已经告诉了陛下,中午我往这边来的时候吓得要死,都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许太医捋着胡子叹气,“还好没看到你,也没听说你这老小子被发落的事情,我便没有贸然开口。”
“别提了,这事情能算得了什么?”宝言摆了摆手都不想多说,“我就盼着娘子能慢点好,我多活两天。”
“还能有比那事情更糟心的事情么?”许太医眼睛都睁大了,“你别说给我听,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你想听都不会告诉你一句。”宝言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寝殿的方向,“娘子醒了没?”
“没醒。”许太医摇了摇头,“就陛下中午来看过,陛下走了我过去也瞧了瞧,的确是睡着了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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