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瞪大眼睛,目光中的委屈与埋怨可是毫不掩饰。
长公主哈哈一笑,笑罢了,又是一叹。
她又不说秦夙了,而是说到乌云踏雪。
长公主告诉江琬,乌云踏雪当时是在二次地动的时候,跟着他们一起跌入忘川河的。
这马儿有灵性,也会游水,如此在忘川的急流中,竟也紧跟住了众人,一道从忘川游出了望河。
最后清平伯沿河搜索,遇到了众人,带回众人的同时,自然也将乌云踏雪带了回来。
因为乌云踏雪最初是长公主的马,而那时候的江琬又没有消息,乌云踏雪便被长公主带到了国子监,暂时放在玄明殿后头养着。
长公主道:“最初你没有消息的时候,这马儿还绝食呢,如此一直持续了三天。是后来我告诉它说,你过几日就能回来接它,它才肯好生吃东西。”
一匹马,却能有如此情义!
江琬抿着唇,心下微微有些酸,忙又伸双臂,从马儿的脖颈处环过去,将乌云踏雪紧紧搂住。
她低声说了句:“云儿,对不起。”
长公主只是目光轻愁地看着她与她身边的骏马,片刻后,又转回话题道:“琬娘,你与小九,若是要得圆满相守,只怕你日后还需藏些拙。”
什么?
江琬倒没将疑问问出口,却是自个儿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
对,秦夙是贵为当今九皇子,可他又不仅仅是九皇子。
他的身份尴尬,具有前朝血脉,这一点,永熙帝本身,毫无疑问是知道的。
所以之前江琬跟秦夙在魏皇宝库提到大位之争的时候,他们两个首先想到的,就是战争。
因为彼此心知肚明,秦夙既然身怀前朝血脉,永熙帝就不可能选他做继位之人。
甚至很有可能,永熙帝还对秦夙心怀恶意……当然,后来他们知道了,永熙帝这个君父,面对秦夙时或许有种种矛盾情绪,但要说他期盼秦夙死,那还真没有。
他在意秦夙,并且应该还对他存有一份父子情。
问题在于,这份父子情能有多深?
抵得过大位之争的风云诡谲吗?抵得过权欲纷乱的人心猜忌吗?
江琬是什么人?她是清平伯嫡女!
虽说这个嫡女是半路认回来的,可清平伯对她的重视,人尽皆知,永熙帝更是十分清楚明白!
再加上江琬后来所表现出的种种价值,永熙帝真的会愿意让江琬嫁给秦夙吗?他向清平伯提亲,会不会根本就是一种试探?
这一刻,江琬脑中已是无数思绪划过。
她为什么虽然坚定地向秦夙伸出了自己的手,却从不往远处去畅想他们的未来?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恐婚,又或是只愿享受当下。
也不会是因为秦夙“没有求婚”。
而是从根本上,她也早就明白,自己与秦夙,如要谈未来,本就千难万险。
只是在这之前,江琬不想深思,而这一刻,长公主提出了这个话题,她才又不得不去想一想。
可是怎么想,这都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个问题也根本就不是江琬藏拙就能解决的。
“我……”江琬只说了一个字。
却听那竹林一侧,又一道声音响起:“姑母,如若与我相守,还要琬娘藏拙来换,我又岂能配她?”
第二百二十章 愿护她一生欢愉,否则何如不相遇?
竹林左侧,一袭玄衫的郎君缓步走出。
他身形高大,气质凛冽,脸覆青铜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利落清晰,整个人便似一柄孤立在雪山之巅的黑剑。
但是当这柄黑剑来到江琬面前,却立时便收敛了锋芒。
春山化雪,利剑归鞘。
纵使面具遮挡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可他的眼神却依然像是倒映了星光般,璀璨到令人沉醉。
当着长公主的面,他向江琬伸出了一只手。
江琬如同受到蛊惑般,便也抬起一只手,递过去。
秦夙轻轻握住,又收紧。
两只手掌便就此相贴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
江琬的手有些微凉,秦夙的手却是炽热的,一如他一贯以来给人的反差感,面似冰雪,心如烈火。
咚咚咚——
贴合的手掌心处,脉搏在互相跳动,却又不知是谁主导了谁?
江琬微微咬了咬下唇,看着秦夙,却说不出话。
旁观的长公主:“……”
呵,呵呵。
长公主扶额,半晌轻嗤一声,笑叹道:“我竟不知,你秦九,原来是这样的秦九。”
秦夙握着江琬的手稍放了放,这才叉手向长公主行礼道:“见过姑母。”
然后重又牵起江琬的手,道:“多谢姑母为琬娘操心,但不论如何,我总愿护她一生欢愉。”
他又看了江琬一眼,声音微低,目光怜爱道:“她年纪小,如若从此以后,只为与我相守,便要有志不得舒,有情不得展,鱼龙困浅滩,鸿羽归笼中,那何如不相遇?”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的眼神又仿佛全都表达出来了——
他的眼睛在说:我不能这样欺负她!
又仿佛还说:你可以不喜欢天地的广阔,而选择避世的宁静。但这一定不能是谁逼你做选择,而只能是你自己愿意,你自己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