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莺摇摇头,勉强笑了一笑。
“你去坐一会儿吧,饭一会就好。你去看会电视。”
许振声说:“真的没事?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她努力露出一个,跟平时一模一样的温柔笑容:“你快去休息吧。”
许振声点头,离去后,周莺才定了定神,继续炒菜。
晚饭时,这孩子依然在伤心。许振声坐下吃饭,她坐在对面。许振声就看她一边往嘴里填米,一边眼泪叭哒叭哒。一双眼睛都哭红了。
周莺有点心疼,一边拿纸给她擦眼泪,一边用小碗盛了一碗海鲜南瓜羹,放到她面前,轻声哄说:“吃点这个,这是你爱吃的。”
凛凛感觉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吃不下。
周莺又剥了一只螃蟹,放在她盘子里:“吃这个吧?这个螃蟹大,黄又多。我帮你把壳和腮都去掉了,你蘸点那个醋吃。”
许振声一边剥螃蟹吃,一边看着对面这对母女。
周莺像犯了大错似的,一直在讨好凛凛。她老这样,每次女儿因为什么事伤心或者生气,她就会小心翼翼地哄着。
凛凛因为眼泪流的太多,加上伤心,吃不下东西,所以咕咚咕咚不停地喝水。一杯喝完,周莺就又起身去给她倒。
许振声看她接连喝了满满三杯水,都快成水缸了。
“今天是星期几来着?”许振声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周莺说:“星期二,怎么了?”
周莺将注意力转移到许振声身上。
许振声说:“等周末,我把许途叫出来,你带上凛凛,咱们一块吃个饭吧?凛凛不是一直想见他吗?刚好以后在一个学校读书,让他们认识认识。将来在学校里可以互相帮助。”
周莺看了许振声一眼,又低下头。
凛凛抬手抹了抹泪。
心事被大人说破,她觉得难为情。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于是眼泪更多了。
许振声笑说:“怎么了,不想去啊?”
周莺无奈,抚摸着凛凛的肩膀:“好了,你叔叔不是答应你了吗?别哭了,听话。”
许振声的话,就像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周莺不知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会突然答应。但她从来都不违拗许振声。在跟许振声的关系里,永远是许振声占主导。他说要什么,她便跟从他。许振声希望她离他的家庭远一点,那周莺便离他的家庭远一点。许振声说,让凛凛跟许途一起玩吧,周莺便觉得,一起玩也行。她仿佛永远没什么主见。
她是怎么样都行,不论许振声只是玩玩,还是愿意长久的和她在一起,她都能接受。从感情上来说,她很喜欢这个人,能在一起再好不过,但她也并不强求婚姻,而是满足当前。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许的不道德。
愧疚?有一点吧,不多。传统意义上,她算是对不起许振声的妻子。但周莺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有一点点歉意,但很少。她认为那是许振声的事。他背弃对妻子的承诺,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便要解释要说明,也该他自己去说。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没有拿绳子拴着他的腿,也没有逼着他离婚,给他碗里下药。她这些年伺候这个男人,端茶递水,洗衣做饭,也没占他多少便宜。说是情人,保姆奶妈还差不多。她对当保姆这事并没有怨言,她愿意照顾这个男人,出于喜欢和爱意。但真要计较起来,她也没什么心虚。
她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便是凛凛。
凛凛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很在意“爱”这件事。
她小时候总会问周莺:“妈妈,许叔叔很爱我们吗?”
周莺总会回答她:“当然爱呀。”
作为母亲,她必须要这么回答。她不能告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说:“没有人爱你。你和你的母亲都很羞耻,见不得人。你母亲为了钱,和一个男人做□□的交易。你们只是不要脸,靠男人的施舍过活。”她不能让孩子从小活在这样的认知中。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理解不了灰色,或者其他复杂的颜色。她也无法向她阐述成年人如水藻一般千头万绪,错综多变的心思。她只能告诉她:“叔叔对你很好,叔叔就是很爱你。”
凛凛年纪越大,就越怀疑这件事。她看到别的家庭,都是爸爸妈妈在一起,便对自己的家庭产生了疑惑。她越是怀疑,就越是想确认。她很害怕自己的身份是羞耻的,害怕自己在许振声眼里,是不能见人的。
她一遍一遍,想确认许振声是否真的爱她,爱妈妈。
必须爱。
不然算什么呢?
她母亲是个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这个男人只是把你们当玩物?你们像乞丐一样,在别人手里讨残羹剩饭吃?偏偏你这么多年还一无所知,还像个小丑一样,对此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不,她不能接受。这是奇耻大辱。
所以许振声必须是爱她们的。
爱是最美好的东西,能化解这一切不堪。有了爱,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就都好了。
她要和许途一起玩,也是为了确认这一点。确认自己并不羞耻,可以见人。周莺知道她见不到许途,为什么会哭。
周莺起初本以为她和许振声只是短暂地在一起。
那会孩子小,也不懂事,她觉得不会有什么影响。兴许过段时间,许振声就走了,再也不会出现。那么在孩子眼里,她只是和一个男人谈了一段短暂的恋爱,孩子只是短暂地见过一个叔叔,长大了根本不会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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