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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的算实话。
    同辈的女人,甭管来自哪个村,但距离超不过几里地,说话口音一样,只有东子奶奶,老家据说好几千里呢。
    她们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这片大山,东子奶奶某种程度上,像大山之外的代表。
    原来外地人这样说话呢。
    东子奶奶似乎不太爱和她们说话,扁担换了个肩膀要走,被喊住。
    干瘪老太太认真道:“东子奶奶,你知道外面来人要来咱们这拍电视吧,老村长可专门交待了,一定要看好家里的东西,实在不行的,带着先去山里躲几天,人走了再回来,你家那个打算怎么办?”
    东子奶奶淡淡道:“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一个疯子,话都说不利索,能干啥。”
    旁边另一位老太太不赞同:“话可不能那么说,我记得前几年她还会喊救命,说自己是哪里的对吧,东子奶奶,这次可是咱们村几百年来的唯一机会,上电视效果好的话,政府会投资搞旅游呢,你可不能出事。”
    东子奶奶点点头:“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里也是我的家。”
    她最后一句话,仿佛含有某种神秘魔力。
    没人再叮嘱。
    沉默片刻,众老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真想不通,城里人想啥呢,咱们这那么穷,除了树就是石头,有啥可拍的,要是我呀,就去拍首都,去国外,拍那些个绿眼睛长得像鬼的洋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城里全是楼,我孙子不是干建筑嘛,他说呀,几棵树,几棵草就是什么公园,想进去,得交钱。”
    “对对,我也听说了。”
    “这事我最清楚,我孙女给在一个大老板家当保姆,说拍的这个电视呀,可火了,前天搞什么直播,你们知道直播吗——哎呀,我一时也说不清了,总之就是大人带着孩子,做做饭呀,去地里干点活呀啥的。”
    “真是有病,来这里干活?那有啥可看的呀。”
    “我孙女说,这叫什么云养娃,对了,还说这期有个小女娃太可爱了,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叫梁墩墩,会踢球,家长是个什么明星,哎呀,乱七八糟的。”
    “女孩子呀,那有啥稀罕的,有男娃吗?”
    她们聊的火热,没看到,那个七十四岁,照样能翻山岭,六十多年前来到这里,如今成了东子奶奶的女人,不知为啥忽然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斗虎村,大山绵延上百公里,省内,甚至全国数得上的山脉,几十年前,大山里有老虎,有黑熊,有野狼各种动物。
    现在或许还有,偶尔有上山的人看到爪痕。
    人出不去,全是山,外人也不进来,没有路,也怕野兽。
    几十年过去,这里依旧保持与世隔绝的样子。
    东子奶奶推门树藤编的大门,与此同时,旁边四处漏风的石屋内传来声女人的大喊。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第39章
    山村的房子就地取材,青石用黄泥垒砌,结实倒结实,但黄泥里的草籽生命力太顽强,夏天下场雨,一夜之间长得老高。
    发出喊声的石屋是用来放杂物的,不知道多久没修葺,墙壁上的野草疯狂滋长,顶掉泥土,顶的四处透风。墙角摆了张烂乎乎的木头床,床上看不出啥颜色的被褥同样破破烂烂,裂了缝,露出大片黑灰色棉絮。
    坑坑洼洼的黄泥地上,蹲着个蓬头垢面看不出实际年龄多大的女子,她举着只老鼠声嘶力竭不停大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口音不是斗虎屯,也不像东子奶奶,抑扬顿挫,标准的普通话。
    听到脚步声女人站起身,走了几步被脖子上生锈的铁链拉住,她似乎习惯了,把快捏成肉泥的老鼠仍向东子奶奶,呵呵傻笑道:“吃,请你吃肉。”
    东子奶奶闪身,躲开了死老鼠,没躲开污血,她轻轻叹口气。
    声音还惊动了别人。
    正屋走出个黒痩的中年男子,二话不说冲上来抬手给了疯女人一耳光:“又他妈的抓老鼠,抓老鼠,老子买的是媳妇,不是猫。”
    疯女人似乎怕极了他,一边惨叫一边抱头乱跑,可那铁链,即使一头牛也栓得住。
    疯女人半边身子钻到床底,半边身在在外面。
    东子奶奶抓住不解气要继续踹的中年男人,低吼道:“够了,她好歹是你孩子的娘。”
    中年男子悻悻踹了最后一脚,恶狠狠道:“有个疯子当娘,谁家闺女愿嫁呀。”
    正屋跑出俩五六岁的孩子,一男一女,大概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女娃小心翼翼打量眼两个大人片刻,目光停在老太太身上,哀求道:“奶奶,别让爹打俺娘。”
    男娃不关心这点,他穿的衣服没女孩那么破烂,不耐道:“奶奶,快去做饭吧,我快饿死了。”
    农村早饭吃的晚,但再晚,这会也快早上十点了。
    灶屋不像正房那么讲究,黄泥的墙壁,树枝的屋顶。
    东子奶奶熟练刷锅倒水,点燃炉膛,树枝烧的噼里啪啦作响,染红她树皮般的老脸。
    她喜欢做饭,确切说,喜欢这难得的一个人时光。
    有多久,没想起过那个名字了?
    不是她忘恩负义忘记恩人,因为,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记了。
    她不叫东子奶奶,她叫红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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