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沉默的时间,好似有点过长了?
她的神识倏而张开到了最大。
大阵师的眼中,世间本就是一根根流转的符线。
在无数交错的剑气、阵意、魔兽嘶吼震出的空气扭转之间,她终于看到了那几乎微不可见,难以寻见的一隅!
远处群山之上,流转的阵纹被她的神识勾勒出来,再旋转幻化成了某个图案,最后终于与她曾经见过的千万卷书中的某一处,重叠在了一起!
“弑亲夺魂之阵!”虞绒绒不可置信道:“你……你是想要夺舍——!”
如此瞬息之间,昭渊帝的身形已经更加缥缈,显然条件既然满足,此阵既动,便已经变无可变,停无可停!
下一刻,傅时画的眼瞳好似突然有了某种奇异的变化。
他分明还是那张虞绒绒最是熟悉不过的面容,但神态,却已经奇异地转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
然后,那柄原本指向自己的渊兮,带着奇异的嗡嗡声动,一寸寸从他的身躯移开。
“这就是修真之躯吗?”分明是傅时画的声音,语调却已经全然成了另一个人,昭渊帝操纵着傅时画的身躯,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终于大笑起来,说出了自己这些年来胸怀之中的那份帝王豪情:“凭什么天下一定要分割而治?普天之下,当莫非王土!我之所见,我之所指,应尽归大崖王朝!我要做这千古一帝,我要让大崖王朝的铁骑踏遍天涯雪巅,要这世间,飘满我大崖的王旗!”
“魔神,便是你,也无法阻挡我的脚步!”那只原本放在魔骨魔髓上的手,一寸未移,却分明已经换了一个奇异的手势:“吾儿不明白魔髓的意义,我却明白。”
他的笑声更加肆意畅快:“我劝你现在便带着魔兽退回你的魔域,否则休怪我……”
一声轻笑倏而响了起来。
昭渊帝的大笑分明回荡于天地,那一声带着轻蔑和讥诮的轻笑,却竟然丝毫没有被那样的笑声遮掩。
甚至硬生生断住了昭渊帝的话语与笑声。
因为那道笑声……分明不是傅时画的声音,却分明也是从傅时画体内传出来的!
魔神竟也不知什么时候……俯在了昭渊帝分明志在必得的魔骨之上!
“是吗?”魔神道:“你确定吗?”
此事当然原本是确定的……
只要掌握了魔髓,就等同于控制了魔神,毕竟若是魔髓碎,魔神便再无重生的半分可能。
但昭渊帝的手,却竟然无法……再进半寸!
“你——你何时!”昭渊帝惊怒道。
“这说来也是一件很巧的事情。”魔神笑得气定神闲:“你想要这具身躯,我也想看好我的魔髓,如果不是你废话太多,也说不定能赶在我前面呢。”
随着他的话语,在虞绒绒的神识里,魔神自己的身躯好似一分分地重新充盈了起来……仿佛在将傅时画体内魔骨中的魔髓剥离,再抽回自己体内。
但昭渊帝又岂会在这种时候,任人摆布,毫无后手!
却见远处那座青山倏而在众人眼中显露出了身形,那山那青之中,蓦地有了一层盛金的光!
有人微微眯眼,只觉得那光好似与菩提宗千万年积攒下来的功德之光有些相似,但又隐约哪里不同。
这样的金色,更正,更平易近人,也更至高无上,却唯独少了佛家那种神圣且不染尘埃的感觉。
正相反,那金色上,简直遍布尘埃。
准确来说,那并非真正的所谓尘埃,而是凡俗。
是烟火,也是人间。
至高无上的皇权没有满足昭渊帝的欲望,也已经数不清在这万年的权力交迭中,还有多少位皇帝试图追求过长生,但长生本身,就是一种贪恋。
——对权与力的欲望无限放大后,所产生的过分贪恋。
但这样的皇权,到底承载着一个王朝,承载着大陆上无数平民,这千万年来对圣上与皇位的崇敬,遵从,信仰与跪拜。
皇帝,便是平民的天。
占了这一位置万年的傅氏血脉,便自然理所应当,本就拥有着这世间最浓厚的人间烟火之力!
凡人在修士面前,确如蜉蝣撼树,蚂蚁见大象,但倘若是千千万万,亿亿万万呢?
无数这样的微小力量汇聚在一起,也足以照亮整片天空,足以让整个天下都为之撼动,足以让全天下的修士都——退避三舍!
而现在,这样的力量,也正在自昭渊帝的身躯,传递向自己的直系血脉之中!
这一瞬,傅时画的周身甚至出现了最隆重的帝王朝服的虚影。
青年头顶紫金珠冠,外罩九龙璀金皇袍,眉眼英俊冷清,不怒自威,眼底沉沉,竟好似抬眉之时,便已是真正的九五之尊,万人之上。
人间之力如此汹涌而来,便是魔神也要退避三舍,然而他要退,昭渊帝又岂能容他全身而退!
金光大盛,傅时画周身的朝服虚影无风自动,衣袂翻飞,竟似君临天下,睥睨而立!
傅时画的身心仿佛都已经被这人世间最至高的两位存在彻底占据,但虞绒绒却倏而心头一动。
因为渊兮剑,竟是在这一瞬间,也不知处于什么原因,脱开了傅时画的手。
再向着虞绒绒的方向瞬息而去。
下一刻,虞绒绒已经握住了渊兮的剑柄,她大喊了一声:“二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