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郑重合上了本子:“是账,也不完全是账。人情往来,有往才有来,当然要仔细记下来。”
傅时画看了她片刻,目光又在那个本子上顿了顿,翻腕收回剑,突然道:“很久以前,我也听过这句话。”
虞绒绒有些讶异地抬头,却见傅时画已经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海面:“走吧。”
入海的前一瞬,虞绒绒稍顿了顿,回头看向身后。
魔使倒了一地,然而魔使喜穿黑斗篷,便是有血渗出,也无法在那样深沉的黑上沾染任何色彩。
她的目光缓缓顿在了某袭恰好微微翻起的黑斗篷上。
火焰刺绣中,一只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那分明只是刺绣,却在与她的视线对视的刹那,倏而变得栩栩如生了起来,甚至再次向她眨了眨眼睛。
虞绒绒没有移开目光。
她慢慢抬手,手中凝出符弓,向着那只眼睛的方向拉满再松指。
空气嗡然。
原本绣着眼睛的火焰中心倏而变成了一个冰冷的黑洞。
虞绒绒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纵身入海。
第126章
既然是以悲渊海为阵,将两界隔开,那么无论是要从魔域去往修真域,还是反而行之,自然都要先入一遭海。
——当然,从来都是修真域这一方以防守为主,断山青宗便是修真域最前的那一条战壕。而这么多年来,魔域的进攻从来都密集却又好似并不多么大规模,恰好控制在某个尚且不会真正惊动天下,却又足够牵制住断山青宗的程度。
因而这个南海边的剑宗都一直维持在某种濒临摇摇欲坠,却始终尚且有一战之力的程度,竟是真的从未有过一次反向入侵。
一是确实战无余力,二则好似真的未曾有人提过此事。
若是虞绒绒与傅时画从未入过魔域,恐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魔兽侵扰,断山青宗拔剑斩之,护卫南域太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些本就是许多人心中约定俗成的事情。
可好似真的从未有人意识到,这样的平衡,其实也处于魔域完全的掌控之下。
换句话说,现在的局面,正是魔域所营造的均衡。
而魔域营造这样均衡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掩盖他们在这背后真正的目的。
准确来说,他们的目的竟然不止一个。
不仅仅是在魔兽冲过悲渊海大阵的同时,掩护更多的魔使一并进入修真域,或形成更多的弃世域;或进入那修真域也无能为力的四大弃世域中,试图拿回那些大魔族遗失散落的秘宝。
在这些表面的活动之下,所掩盖最深的,魔族的目的,其实至始至终从来都只有一个。
复活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那位创造了他们,再被割裂开来,封印在修真域各个地方的魔神。
魔兽不断冲入断山青宗,让这个实际战力可怖至极、且对魔族与魔兽最是了解的宗门回身乏术。
黑斗篷魔使行走于修真域的土地上,遇村灭村,遇人杀人,若是恰好遭遇修士,那么低等修士自然会被吞噬,而不敌高等修士时,则毫无怨言地死去,形成弃世域,吸引修真域的那些宗门派人来清扫,遮掩其他更多人行走过的痕迹。
只有最隐秘的那一批黑斗篷魔使……又或者说,黑斗篷上拥有了火焰眼睛刺绣蚊帐的那些魔使,才是以上所有遮掩伪装下,真正的目的。
尽可能地松动或毁坏封印魔神躯壳的大阵。
譬如在浮玉山密谋了八十余年的渗透,譬如梅梢雪岭那一场让两名小楼弟子丧命的大阵松动,阵眼摇曳,又譬如……魔族众人对悲渊海中那位分明已经强大若神祇的俊美鲛人的无数次神魂攻击。
长此以往,前赴后继,白骨累累,死而不悔。
便如他们一直以来的那句仿佛已经镌刻在了神魂上的吟诵。
【褪去凡躯,成魔成神。苍茫天地,唯魔永生。】
避水珠将周遭的水分开,虞绒绒思绪繁复,她如游鱼般穿梭在悲渊海中,依照宗狄记忆中前往修真域的通道一一探去,如此折返了几个来回,终于冲傅时画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再摇了摇头:“我修了阵以后,之前的所有间隙与弱点都已经被填补,没路了。”
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宗狄的记忆中,从魔域通往修真域的道路,都是无数魔兽以血肉身躯与生命冲出来的一隅大阵残缺。
而现在,经由此前她亲手认真的修补,所有这些残缺都已经被重新编织好,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坚固且难以通过。
因为此前目睹了断山青宗满门太过惨烈的伤势情况,虞绒绒特地加了一道名为“禁止通行”的符咒,且差不多算是拍遍了大阵的每一处。
……却没想到,自己拍出去的阵与符,仿佛一个回旋镖,转瞬就扎到了自己身上。
而且,不同于来时的诡谲难明,此时的悲渊海中风平浪静,而交织悬浮在海中的大阵比之前的气势更浩大了许多,甚至溢出此前的范围更广,显然是受了谢琉破境的影响。
傅时画与虞绒绒一并悬浮在海中,目光顺着这样的大阵,再遥遥看向了深海中心,虽然目力所及之处,尚且并看不到谢琉的身影,却已经能感受到深海中遥遥传来的、宛如道元漩涡般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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