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不可能知晓这位笑盈盈为自己递出了三块灵石的少女,竟然奔波在黑夜中,准备给浮玉山某处惊天动地的一炸。
小虎峰殊无月色。
正是月黑风高夜,最适合潜行。
近日来连夜出入万无大牢的经历让虞绒绒已经能够很自如地在山间穿梭,隐于黑暗之中,她紧紧跟着傅时画的脚步,再倏而停下脚步,隐藏在了一块礁石之后。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再路过,虞绒绒与傅时画对视一眼,将气息压到最低,再悄然缀后跟上。
山路蜿蜒,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对小虎峰有了一定的熟悉和了解,却不料那一队囚徒竟然拐入了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一条路!
虞绒绒闪身跟上,俯身的瞬间,果然嗅到了符阵的味道,显然这里一直都有障眼法,使得其他路过此处的人并无办法看到这一条路。
两人踩上这条路的同时,符阵之内,小虎峰之下,有人轻轻皱了皱眉。
“怎么多了两个人?不是只差三百人了吗?”
“不碍事。”另一人道:“可能是算术不太好,数错了。一会儿杀了便是。”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两人复又重新闭上眼,将手平平向前伸去。
此处自然并非仅有两人。
很难想象,小虎峰竟然是中空的,山体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正中央则有一口血池。
浓稠的血色夺去了周遭所有色彩,灯火再亮,天地之间都好似只剩下了这一片猩红,有巨大的殷红蚕茧悬挂在血池之上,有道元从围坐在血池周遭的那些人掌心平稳而出,如此连接到了面前的巨大蚕茧上。
又或者说,不仅仅是面前这些人的道元。
如果有人站在浮玉山上空向下看,便可以看到,整个浮玉山所有的道元灵气,好似都在向着同一个方向簌簌而去,所有在浮玉山中的修道者身上,都若有若无地被此处吸引,抑或强制汲取,再如山河入海积少成多般,汇入了这个巨大的血色蚕茧之中。
蚕茧之中,隐约有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长发散落,身躯早已被蚕茧侵蚀,残破不堪,但面容却依然清晰可辨。
那是一张可以称之为恬静淡雅的脸,她眉眼也淡淡,轮廓也淡淡,肤色更是已经淡到几乎透明。
囚徒僵硬地沿着山路蜿蜒而下,终于进入了这一方面山体之内的空间之中,再面无表情地依次走到了血池旁边,毫不犹豫地像是下饺子一样跳了下去。
血池中的浓稠液体不断被溅起再落下,这一切都像是某种无声却过分邪异的祭献,虞绒绒和傅时画愕然地藏在某处掩体之后,看着面前的过分血腥的一幕,最后再将目光落在了那悬空于血池之上的血色蚕茧。
虞绒绒的脑中突然浮现了阮铁之前说过的事。
各大门派讨要的失踪弟子,平民苦苦哀求的亲人,浮玉山彻底封锁的高梧域领空……
所有这些线索好似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这就是浮玉山一直在隐瞒、且不想让任何其他门派知道的事情。
傅时画的声音在虞绒绒脑海里响了起来,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毫无疑问,这里炼魔池。浮玉山竟然在行此恶事,他们……他们是想要造魔吗?”
“大师兄,你去通知七师伯这里的情况。”虞绒绒神色低沉:“我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傅时画想说要走一起走,但面前这一切也确实需要有人看着,还在炼气的虞绒绒不会御剑,也没有其他的腾空手段,这一趟,确实是他去更合适。
他飞快掏出一颗留影珠塞进了她手心,再抬手揉了揉虞绒绒的发顶:“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很快回来。”
虞绒绒颔首,再将灵力悄然灌入留影珠,偷偷举了起来,将面前的一切都记录在了其中。
等刚刚对准那个巨大的血茧时,却见血茧中的那人突然慢慢睁开了眼。
那双柔美的眼依然是黑色的,但却已经有了点点碧色沾染其中。
囚徒们依然在下饺子般落入血池之中,血池里有巨大的泡泡开始翻滚,每掉进去一个囚徒,那双眼中的碧色便更深几分,眉宇之间的痛苦之色便更多一些。
但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好似痛苦便也不是痛苦,而是某种习以为常。
然后,那双眼看着血池边的所有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其中一人讥笑一声:“三千囚徒马上就要到了,汲罗,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老老实实入魔成魔,再化作弃世域将此处彻底覆盖,成为魔神重临的最好遮掩不好吗?说不定到时候魔神一高兴,就将你复活了呢?你还在负隅顽抗什么?”
汲罗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看着那个人。
与此同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虞绒绒耳中响了起来。
是那道指点过她,悄然出现又倏而散去无影无踪的声音。
“我曾经认识过一个人。”
“她和你一样,是御素阁小楼的小师妹。”
“她曾经和我说过,永远不要逆来顺受,永远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黑夜,我应该咆哮,应该嘶吼,应该怒叱和抵抗。”
“我做了,却没有做到。”
“我没能再等来她,但等来了你。你会画符,会破阵,敢带着一乾坤袋的爆炸符来这里,我很欣慰,也为她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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