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她这样的废物,竟也有引得御素阁全阁倾巢而出的一天。
“在这里!她在这里!”半空有一声厉喝响起,旋即便是漫天的御剑之声。
虞绒绒知道,自己不用走了,她的这一场从开始就知道无望的奔逃闹剧,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剑光降落,符意交织,再将她层层叠叠地笼罩其中。
无数声音劈头盖脸而来,“叛徒”、“无耻”一类的谩骂声覆盖了她全身,刑罚堂丁堂主御剑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虞绒绒,护阁大阵的阵眼图,可是你所偷?”
事已至此,虞绒绒惨笑一声,供认不讳:“是我。”
听她承认,周遭剑光杀意怒意更深,丁堂主上前一步,举手抬足间,已用秘法藤网将她牢牢锁住。
藤网内有细密的尖刺,如此倒钩没入虞绒绒的肌肤,她逶迤在地,血色在她身下蔓开了一小片,她却好似已经放弃了挣扎,任凭对方将自己扣押。
丁堂主冷漠道:“阁主令,将叛阁者虞绒绒即日起沉入不渡湖湖底牢狱,你可有异议?”
虞绒绒心道自己拼命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宁无量大约应该已经足够逃走了。
所以她慢慢摇了摇头。
于是丁堂主五指合拢,让那藤网将她浑身束缚,再也动弹不得,旋即一把将她提起,御剑向不渡湖的方向而去。
不渡湖开,露出湖底牢狱模样。
有胆小的弟子忍不住微微转头,不愿去看其中的模样。
丁堂主在松手送虞绒绒入那不渡湖底之前,又冷笑了一声:“真是枉费御素阁栽培你十三余载,你竟做出如此叛阁之事!若非宁真君及时告知,你可知……”
一直在藤网中木然没有动作的少女却突然抬起了头:“你说什么?”
丁堂主微微拧眉。
“你说,是谁及时告知?”虞绒绒剧烈地动了一下,于是有更多的血从她身上渗出,再滴落在湖面上,她却好似早已不知何为疼痛,只不管不顾般仰起头,看向丁堂主。
“自然是宁无量宁真君。”丁堂主却不耐烦与她多话,说了这最后一句,便松开了手。
虞绒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再坠落。
不渡湖底的阵法倏而摄住了她,她看到自己的血洒落在湖面,未曾下沉,再看到阴沉的天空中,终于有细微的雪飘落,在她的睫毛上沾了一粒。
这就是她最后看到的人世间。
不渡湖底是一片亘古般的黑暗。
湖底有水声。
像是不渡湖平缓幽深的心跳,却只是在提醒她,她还活着。
偶尔也有些躁动声传来,但那些声音太远了,很快就被近乎永恒的幽谧遮盖。
虞绒绒的耳边却依然是丁堂主最后的那句话。
她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九死一生地为宁无量盗出了御素阁护阁大阵的阵眼图,交予他后,为何如此之快就会被发现,再被这般追杀。
可怜她如此燃烧自己,不惜一死,最后还在想,若是宁无量及时逃走,自己这般也算是值了。
却不料,竟然正是宁无量反手出卖了她。
明明睁着眼也什么也看不到,虞绒绒却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
这样的黑暗,就像是她的一生。
她拼命睁大眼,却什么也没有看清。
她与宁无量幼时相识,彼时他是垃圾堆里几乎饿死的小乞儿,是她救了他,带他回了虞家,央自己父母留下他,如此青梅竹马长大,他也曾夸她玉雪可爱,硬是死缠烂打地与她定了一纸婚约,说着这辈子非她不娶。
后来宁无量道骨初现,便被琼竹派某位长老看中,带去琼竹派后又三年,被琼竹派掌门夫人寻回,认祖归宗,原来他便竟是琼竹派掌门那位遍寻了十余年的独子。
再见面时,她入了御素阁,堪堪引气入体,听说琼竹派有宁姓的小真人三日引气入体,七日内照形躯,一日炼气,三日筑基,再提剑来这场御素阁的小楼论道,便就夺了魁首之名。她带着些隐秘的期待,到了论道台边,竟然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一张脸。
他拿着那条象征着魁首的鲛缎腰带向她走来,亲自为她系在腰间。
她还在欢喜微羞,却见对方在一声轻微的声响后,脸色微变。
现在想来,她的一生,好似就是在那一声后,彻底改变了的。
是的,她不是什么修真界处处可见的,纤细窈窕的女修仙子。
她有些微胖,却也真的只是微微而已。
但她却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腰围,撑断了那条鲛缎腰带。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她自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宁无量当场与她退了婚,让她彻底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但随即,宁无量却在背地里约她出来,向她诚恳道歉,甚至时不时还买了些小玩意来逗她开心,好似曾经之事从未发生过。
她竟然也就这么原谅了他,再在他问她能不能为她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恍恍惚惚地点了头。
那件事,便是去偷御素阁护阁大阵的阵眼图。
虞绒绒有些茫然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脑中突然冒出了自己此前从未有过的一个想法。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腰围稍粗了一些,不能盈盈一握,便要活该被所有人羞辱嘲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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