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昭:“啊?”
黎幽加快语速:“我是在妖都附近的桃花林中醒来,只知道自己是浣花狐,名字里头有个‘幽’字。”
“我虽有深厚修为,但其他同族从未见过我,也无人知晓我的来历。”
“人间诸般杂事,都是我醒来后恶补的。我博古通今,有问必答,不过是读书读得多而已。”
黎幽向来背着几百斤重的偶像包袱,头一次在聂昭面前自曝其短,越说嗓音越轻,到最后恨不得将脸埋进尾巴里,低声喃喃道:
“我都说了我很年轻……”
聂昭:“……”
那确实是蛮年轻的哦。
话说回来,我会以为你是条老狐狸,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在装×吗?
“对了,你说妖都是烛幽调查的‘最后一站’,莫非……”
“不错。”
黎幽颔首道,“据灵猫一族所说,那位旅人在妖都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提出自己‘有事需要查证’,便和混沌一同去了妖都深处的祭坛。”
“然而,他们还没出来,镇星殿率领的仙界大军就先一步到了。”
“咳咳!”
聂昭心头重重一沉,一口瓜差点噎在嗓子眼里。
果然,只听黎幽接下去道:
“那一战,承光、重华一派倾巢而出,混沌殒命,妖都湮灭于一片火海之中。旅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接着,仙界便传出了‘烛幽上神重伤’的消息。”
“…………”
画舫中寂静无声,聂昭半晌没有答话。
黎幽所讲述的一切都太过曲折离奇,但与姽婳和阮轻罗的说法放在一起,却又环环紧扣,首尾相连,逐渐编织出一张潜伏于水面下的暗网。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聂昭双手捧着温热的青瓷酒杯,一边小口啜饮,一边梳理脑海中纷繁芜杂的思绪。
“也就是说,当年烛幽上神一路追查魔灾,历经坎坷,终于抵达了祖魔混沌所在的妖都。凭借她的人格魅力,她不仅成功取得妖魔信任,还与混沌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然后,她在妖都生活了一段时间,找到了查明魔灾真相的方法。于是,她与混沌达成约定,一同前往祭坛……”
“然后的然后,就在临门一脚的关头,仙界跑来把他们摁死了?”
“黎公子,我读书少,是这个意思吗???”
“……”
黎幽缄口不答,只是用一种沉重而悲哀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目光仿佛在说:是的,仙界就是这么傻×。
聂昭:“……”
这也太傻×了!
就只差一步啊!
事业人可听不得这个!
“……”
黎幽也见不得聂昭烦恼,抬手抚上她眉心,仿佛要将她眉间的褶皱抹平。
“阿昭,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便是混沌最后所在的祭坛。我们妖魔一无所获,但凭借你手中的不悔心,或许能找到一线蛛丝马迹。”
“只要尚有一丝线索,我们就有希望完成烛幽未竟之业,找到唤醒她的契机。”
“如此一来,太阴殿便不必再忌惮任何人了。”
他难得如此庄重沉稳,聂昭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重重点头道:“黎公子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
黎幽微微一笑,清朗眉目舒展开来,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幽兰。
“不过,现在……”
忽然,他话头一转,轻飘飘地抬手从聂昭眼前拂过,将画舫变回了顺水漂流的竹筏。
“阿昭,还是先看看我为你准备的东西吧。”
此时聂昭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船外已是风止雨霁,清澈见底的溪流如同一条玉带,自两岸青山间蜿蜒而过。
而溪流前方等待她的是——
花。
首先是桃花。
一团团、一簇簇迎着日光怒放的桃花,如云霞,如织锦,层层叠叠堆在枝头,细长的花枝仿佛不堪重负,被繁花压得颤巍巍低垂下来。
灼灼花光映入水面,将整条河流都染成了一片梦幻般的粉红。
在盛开的花朵间,还结着一个个红润饱满、清香四溢的水蜜桃,沉甸甸的从枝头垂挂下来,引得水中游鱼徘徊不去。
竹筏在桃花流水间悠然穿行,黎幽状似不经意地一抬手,从头顶摘下个最大最红的桃子,笑吟吟地递到聂昭面前。
然后是莲花。
无数朵重瓣莲花顺水漂来,不是白也不是红,而是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交替流转,让人一看便联想到彩虹……小马的头发。
若是定睛细看,便会发现花间有太阴殿同款的绿头鸭洗澡,花蕊里还有活泼灵动的小花精,以花瓣为舞台翩翩起舞,跳的正是琉璃和秦筝那一曲《惊鸿》。
“这是……”
聂昭似有所感,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去看黎幽。
再然后,两岸光景陡然一转,变成了枯骨般漆黑嶙峋的树林。
就在竹筏从林间穿过那一刻,所有枯枝一齐吐露新芽,焦黑表面如烟尘般簌簌而落,化为一片洁白耀眼的玉树琼葩。
聂昭抬头望去,只见枝头绽放开大朵新雪般皎洁的白花,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轻盈飘落,如海浪卷起千堆雪。
俗话说“花、鸟、鱼、虫”,繁花看遍后,接下来便是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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