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莫名高兴不起来。
即便真坐上那至尊之位,他心里终归是忐忑的。而这份忐忑的根源,便来自他这位皇长兄。
论才干,他明明并不比卫旸差。可从小到大,大家都只围着卫旸转,当他是空气,连半个多余的眼神也不会分给他。
他能在五岁之前就识得千字,可卫旸却已经能出口成章;而当他也能写出一手文采斐然的诗赋,远胜其他同龄人之时,卫旸已经能同当世几个大儒坐而论道,才名远扬。
无论他怎么努力,赢过所有同龄人,上面永远都有那么一个人能压他一头,轻轻松松就让他无法翻身。即便后来,卫旸消失了一整年,回来依旧让他难以望其项背。
既生瑜,何生亮?
当初太傅同他们一道品三国,没人比他更能体味这句话背后的心酸。
这些年,他同卫旸争,同卫旸斗,旁人只当他是渴望那把龙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想要的,不过是亲手打败卫旸,得到大家的认可。
让父皇,让皇祖母,让那些过去总是忽略他的人,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这世上还有他卫晗这么一号人物。
且一点也不输他卫旸!
而现在,他也终于等到这么一天,看着卫旸,这个昔日的天纵奇才,落入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除了乖乖束手就擒之外,再无任何逃脱天生的办法。
莫大的欢喜从心底翻腾上来,如火燃烧在胸腔,卫晗整张脸都因狂笑而狰狞--------------?璍起来,“皇兄与其同我说这些,不如趁自己现在还有一口气,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遗言。”
说着,他便举起手里的折扇。
满园的弓-箭手皆勾指绷紧手里的弦,周遭的风声都随之收紧不少。
箭锋密密麻麻,在墨色中隐约闪光,宛如星子,比之那日在冰窖中遇见的箭林还要可怖千万倍。真落下来,只怕几个弹指的功夫,他们仨都要被变成刺猬!
元曦不由攥紧手里的剑。
便是身经百战如鹿游原,这一刻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卫旸脸色也沉了下来,“不是要正大光明亲手打败孤吗?为何不站出来,同孤单挑?”
卫晗却笑,“皇兄是当真打量我痴傻,看不出来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卫旸神色微凝。
卫晗却笑得越发猖狂,“本王虽不知,你究竟还藏了怎样的后手。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早些除掉你,本王也好早些登基。更何况,早在你落入本王圈套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输了,本王作何还要跟你这个手下败将再多浪费时间?”
卫旸眼里的从容终于消散,露出同他一样森然刺骨的戾气。
卫晗看得一清二楚,整个人似在热油中烹煮一样,浑身血液都叫嚣着痛快!真痛快!
比坐上那至尊之位,还要令他痛快千万倍!
那柄折扇也迎着他逐渐冷凝的目光而缓缓压下,冷箭离弦声骤然响起,摧枯拉朽般撕裂整个冬日寂静的深夜。
只剩那一丝狂笑还浮在空中,很快也被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第89章 怨恨
夜已近子时, 天居然下起了雪。
起初只是些许雪粒子,撒盐似的“沙沙”拍打着轩窗。没一会儿便如扯雪般,纷纷扬扬覆盖了整座帝京。
本就不甚热闹的城池,便显得越发寂寥, 宛如一条风烛残年的巨龙, 盘曲在雪下奄奄一息。
皇城各处也早已寂寂泯于墨色之中, 唯有金銮殿依旧灯火通明。
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地矗立在外, 将这座象征无上皇权的巍峨宫殿围成铁桶, 连一只多余的苍蝇也飞不进去。
内侍宫人全瑟缩在角落,垂首躬身,不敢言语, 身子抖得宛如筛糠。
莲花台前的那抹倩影, 倒是清闲自在。纤纤素手执一支火折子,像捻一枝花。婀娜长裙顺着烛台架一步一步逶迤而去,声音也同她身姿一样婉转曼妙。
可说的却是:“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母后还不打算告诉我们,玉玺究竟在哪儿吗?”
太后坐在烛台架尽头的帽椅上, 双手被反剪在椅背之后,由麻绳束缚着。
隆冬严寒,麻绳浸过井水, 变得格外冷硬。勒在皮肉之上, 诚如利刃一圈圈剐过手腕。还不能挣扎,越挣扎,绳索便收缩得越紧。
刚捆上没两个时辰, 太后苍老的手腕就已经刻满红痕, 眼下更是血痕累累, 深可见骨。
负责侍奉太后的宫人都闭着眼, 不忍心看。
太后却犹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老眸精光不减,睨着小章氏冷笑道:“皇儿早已废黜你的皇后之位,你这句‘母后’究竟在喊谁?哀家倒是糊涂了。”
小章氏手里的火折子轻轻摇晃了下,没能对准烛台上的线引。火没点着,只一缕淡淡青烟“滋”声在引子上袅袅升起。
小章氏精致的面孔隐在淡烟后,眉梢抽搐,隐约显出几分难堪。
但很快,她便摇手熄灭火折子,随便往地上一丢。人缓缓上前,立在太后面前,弯腰一把捏住她下颌,寒声道:“老东西,你真当我不敢杀了你?”
抬手指向旁边的髹金龙椅,她指尖力度又加重不少。
“眼下晗儿离那把椅子只差一步,即便你不说,我们最后也能找到玉玺,不过是多花费一些时候罢了。无论怎么反抗,这结果都不会有一丝一毫改变,太后又何必坚持,在这里吃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