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怒火克制不住,将他的理智灼烧殆尽不够,还要将整片皇城都烧透。倘若邕王就在他眼前,他只怕早就已经将人碎尸万段,丢给野犬果腹。一套又一套折磨人的法子不断从他脑海里冒出,说出来,怕是会吓得她再也不敢接近自己。
他也从不否认,自己骨子里刻着的那股疯魔,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倘若神明不能护她一世无恙,入魔又有何不可?
这种想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冒头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那天看着她鸩毒入骨,倒在床上奄奄一息;也或许是那次自己回京,她差点葬身火海;又或许是更早之前,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有什么美好的回忆涌入脑海,掸去心头残留的阴霾,卫旸不禁微微弯起唇角。
她不知道,那日被丢去野狼谷,他其实是没打算活着回去的。
他生于帝王之家,长于万人之上,享过至尊荣华,也因那至尊荣华而饱尝众叛亲离之苦,从那云端之上摔得头破血流。人世于他而言,都不过如此,没有什么好值得他留恋的,也没有人再需要他。
可是她来了。
小姑娘蓬头垢面,浑身是伤,眼眸却清澈如水。明明怕极了他,小手一直在哆嗦,却还拽着他衣袖不放。
犹记那时候,朝阳刚好从她身后的小窗上冉冉升起,第一抹曦光洒在她身上,熹微也明亮。
少女粉白的脸颊迎上晨曦清透的光,似汇聚了一整个春天的明媚。泪痕滑落,在晨雾里金灿生辉,哽咽地望住他说:“我想活下去。”
那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心里就是没来由地抽疼。冷漠地甩开她的手,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一直攥在袖底、预备自戕的匕首,却是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道理可讲,就像太阳永远从东边升起,就像春天到了枯草便会重获生机,就像她这个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存在的本身,就已经足够照亮他。
原来被人需要,是这种感觉。
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可她好像还不知道,她的封号其实也是他想的。彼时他们刚回宫,父皇想给她定封号,拟了好几个都决定不下来,他便随口说了个“曦和”,太阳的意思。
独一无二,光芒万丈。
也是他暗淡人生中,仅一次的流转光华。
而他也要她的一切,都与他有关。
就如同《淮南子》上所言,旸谷乃日升之处,而朝日掸下的第一缕光辉,便是曦光。
第58章 长寿
时至八月, 帝京的天一日闷似一日。大太阳当空照着,跟下火一样。
元曦在铜雀台精心调养了一个月,身子已经恢复如初,能自由下地行走不说, 气色也红润不少。
除却东宫的补品之外, 太后和建德帝也特特打发人, 送给她好些滋补之物。连瑾更是大老远, 把在南缙修养的药王给请了过来, 专门为她调理身子。唐老太太也是想尽办法,让唐逐往宫里捎好吃的。
这一大通下来,生生将元曦补圆了一圈。不仅该长肉的地方, 没有因着生病而消瘦, 双颊也较之先前丰盈不少。过去她因生得清瘦,五官瞧着也偏冷艳,总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疏离感,眼下反倒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之态,让人一见便心生亲近。
元曦瞧着很是惆怅, 闲下来就抱着镜子左瞧右瞧,嚷嚷着要饿上几天,尽快瘦回来。
卫旸却说不必, 有事没事便轻轻掐上一把, 肉嘟嘟的,手感很好,稍用力一些似乎都能掐出水来。
元曦不准他碰, 他还越来劲, 三不五时就来薅上一把, 有时候还直接上嘴啃, 不把她脸上吸出一圈红,他便不罢休。
比蚊子还烦人!
倘若太后见了,定会惊讶不已,她家这位满心城府、冰雕般不近人情的孙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跟十来岁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格外喜欢欺负小姑娘?
相较之下,章皇后那头却是一番愁云惨淡。
汝宁的暴毙让她身心几近崩溃,即便将章明樱责罚到体无完肤,也依旧难消她心头的怨气。
人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有时夜里睡得好好的,她突然就尖叫着从榻上跳起,将守夜的宫人当成杀害她女儿的凶手,掐住她脖子就不放,面目狰狞地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谵语。等冷静下来,也只是趴在地上哭天抢地,说陛下如何如何对不起她,对不起章家。
若没个人看着,她还会误食自己排出的秽物。太医过来给她瞧病,她还把人脑袋给打破。大家伙儿实在没法,只能将她绑起来。
皇后乃一国之母,代表一个国家的体面,继续让一个疯妇这般占着位置,委实说不过去。
横竖先前,建德帝已经把人从坤宁宫撵去景阳宫,皇后也只是名存实亡,性这回就干脆将这头上的凤钗给夺了。
接连有朝臣为这事向上递折子,纵有宁国公百般求情,建德帝最后还是顺应大流,在汝宁下葬后不久,便褫夺了小章氏的皇后之位。
可废后归废后,多年夫妻的情分到底还在。考虑到她是因承受不了丧女之痛才疯的,建德帝便把尚还关在昭狱的卫晗放出来,还将上次千秋节抄没的恒王府归还于他,特许他把他母亲接回去疗养。
卫晗从昭狱出来,就去皇陵给汝宁上了一炷香,守了几天灵,便安安分分回家照料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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