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不由愣住,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他怀抱的温度和收紧臂弯又是那么清晰,她有些茫然。想起梦中看见的画面,她侧头去看圈在她肩头的手。
修长白皙的指尖在晨曦里隐隐闪着猩红的光,显是流过血,又止住了。
她心头一阵痉挛缩紧,钝痛缓慢而清晰。
“别哭了。”
元曦学着他的模样,万分艰难地抬起双手,回抱住他,哄孩子一般,在他后背轻轻拍抚,说不了太复杂的话,只能简单道:“我没事。”
活了二十一年,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样安慰。卫旸忍不住轻笑,想逗她一逗,可一张嘴,鼻子里便盈满涕泪的酸楚。
雨后的天幕轻软绵和,像杭绸织造出的锦缎。晨光投在人身上,也没有酷夏的灼热,舒衬得不似人间。
而他的小姑娘就软软地依偎在他怀中,他一转脸,就能触到她柔软的脸颊。
那种欢喜难以用话语言说,就像在海上无望地漂泊了数日,终于抵达彼岸一般,他由衷地松下一口气。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夏日清晨,他也能品味出些许不同。
“云雾敛说,你不能一直躺着,对四肢和五脏都不好,得下床活动活动。”把哽咽和酸楚都悉数咽下,卫旸努力稳住声气儿,道,“你没力气,我背你。你什么也不用做,靠在我背上就成。”
说着,他便站起身,转过去,半蹲下来,将她轻轻负到自己背上。
小姑娘生得本就娇小,遭了这么一场大难,人更是消瘦了一大圈。即便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也轻得像天边一团云。这么背着在屋里走了两圈,也一点都不累。
卫旸才松下的心又揪成一团,“等身子好起来,多吃一些,总是这么瘦可怎么好?”
元曦恢复了一点力气,听到这话,下意识撅起嘴反驳:“吃多了会胖,胖了就不好看了。”
“胡说。”卫旸斜眼看她,“元元怎么着都好看,谁说你丑,我去砍了他脑袋。”
“我说的。”元曦跟他杠上了,直起脖子往他脸上凑,“喏,喏,你倒是砍我脑袋呀。”
明明才刚逃出鬼门关,脸上血色都还没恢复完全,就开始跟他别苗头。
卫旸气恨又无奈,斜瞪她一眼,侧头要去咬她的细脖儿。
元曦早有预料,在他张嘴凑过来的一瞬,她就迅速后仰脑袋躲开,叫他咬了个空。觑着他恼火的凤眼,还不忘翘起下巴,得意洋洋地朝他示威。
天光穿过漏明窗,斜照在她身上。小脸虽还泛着大病初愈的白,可一双笑眼却璀璨如星。
叫人如此戏弄,卫旸本有些着恼,然看见她眼底的笑,又不禁动容。
吵了那么久,又分开了那么久,还差点天人永隔,他都快忘记,上次看见她笑得这般纯粹耀眼,是什么时候?
也罢,只要她能一直这样笑着,别说戏弄他了,便是让他现在抛却一切,拔剑自刎,他也心甘情愿。
谁让这辈子,他最拿不住办法的,就是她。
“你啊你……”卫旸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想着刚才被她岔开的话,又认真重复一遍,“该吃饭还是要吃饭,你又不胖,我也不是养不起,再说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弯腰将她往背上颠了颠,手顺势拍了她一下,“胖一些,手感好。”
元曦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巴掌落在那特殊部位,她才“唰”地一下涨红脸,收紧臂弯摇他脖子,“你……你、你……”
却是太羞耻,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想从他身上下来吧,他又不肯松手,甚至还斜着眼,颇为兴味地打量她。
看着她小脸一点点红透,都快滴出血来,他还高高挑了下眉梢,颇为自得。
简直无耻之尤!
想不到这么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竟也有这般恶趣味。
元曦一阵腹诽,磨了磨槽牙,低头在他肩膀咬了一口。
卫旸皱眉“嘶”了声,斜她一眼,却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任由她去,只继续背着她在晨光熹微的屋子里信步而走。温香软玉在身,便是被咬了,伤口也是甜的。
男人的后背紧实而宽阔,像一座小山,给她辟出一处避风港,也只给她辟出这么一个避风港。
元曦枕着他的肩,手心悄悄覆在他后心,几乎能摸到他的心跳。炽热的体温从指尖传来,她本能地缩了下,犹豫着,又悄无声息地把手放了回去。
“咚咚”的心跳就在她掌心,沉稳而坚定,无论何时都能给予她无穷力量。
只要有他在,全世界的风雨都会向他倾斜,不会叫她淋到一点。
就这么安静地走着,仿佛能走一辈子。
元曦情不自禁弯起唇角,梦中的画面重又浮现脑海,她心中抽疼,忍不住攀着他的肩,一点一点慢慢蹭到他耳边,鼓足勇气,将藏在心底六年的心意,轻声而庄重地告诉他:
“卫旸,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边说,她边在他耳朵上小小地啄了一下,亲完又鹌鹑似的飞快缩起脑袋,将脸埋在他肩膀后。却又耐不住心头悸动,脑袋略略抬起寸许,偷偷打量,像藏了半个身子在洞里的地鼠。
“咻咻”的鼻息喷在他肩头,带起一阵酥麻。
卫旸半边身子都软了,险些背不住人,同她一块栽下去。好在仅存的一点理智又把他拽了回来,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他强自稳住心神,平静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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