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外间的霓霞都似褪了颜色。
元曦避无可避地被迷了眼,以至于人都走到身边,同她并肩而立,她都还恍恍然,如在梦中。
他还真来了?可是为什么?
他是太子,千秋节这么大的事,他如何走得脱?这个时候祭天之仪还在继续,他不是应该在前朝,陪建德帝的吗?
太后似也有这样的疑惑,待卫旸行完礼,便问他:“怎的有空到哀家这里来了?”
卫旸平静道:“孙儿有日子没见皇祖母了,祭礼结束,就顺道过来请安。”
太后“哟”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那你这道可真够顺的。”
都绕了有大半个皇城了吧?待会儿还得去奉天殿参加晚上的寿宴,又得绕半个皇城,一整天都累在赶路上了。
从前可没见他这般孝顺。
睇了眼底下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太后莞尔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朝曾嬷嬷手里的图册抬抬下巴,道:“皇后说要给你挑选太子妃,正好你人来了,过来看看吧。”
卫旸闻言,顺势看章皇后,眼神轻飘飘没什么力道,却是在她心头重重敲打了下。
她为何要挑今日给卫旸说亲?还不就是想趁他不在,自己好借太后的东风,来个先斩后奏么?现在这般直截了当地把事情摊在明面上,叫她怎么自处?
没得她目的未达成,又叫卫旸记上一笔。
然卫旸这回却出奇地平和,没冷嘲热讽,也没痛下杀手,只朝上首一礼,云淡风轻道:“多谢皇祖母的好意,孙儿心领了。只是孙儿心里已经有中意的女子,旁的人,孙儿实在瞧不上。”
用着最平静的语调,说着最惊天动地的话,满座都似被焦雷劈中,怔得目瞪口呆。
心里有人了?谁啊?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一时间交头接耳声在各个角落响起,念着有太后在,大家都还知道收敛,可仍像是一群麻雀在叽叽喳喳。
连太后都颇为意外。
那日卫旸上山为小丫头求情的时候,她已经觉出两人之间的不一般。可她的孙子,她太了解,脾气比牛还犟,便是将他吊起来毒打一顿,只怕也不会承认。
今儿是中了哪门子邪,不仅认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口,一点不知道遮掩?
这可一点也不像他……
太后颇觉新鲜,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悠悠地“哦?”了声,明知故问:“那是谁家的姑娘啊?预备什么时候办事?”
在座的也都噤声,竖起耳朵。
卫旸却低头勾了下唇角,怅然道:“人家没瞧上孙儿。”
语气无奈,又百般眷恋。
他话音落定,屋子里也跟着安静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只剩接连不断的抽气声,仿佛随时都会有人吓得直接昏厥过去。
没瞧上?没瞧上?!
那可是卫旸啊!文韬武略,权倾天下,多少闺秀做梦都不敢奢望的檀郎佳婿,居然还有人瞧不上?
这得是哪重天上的仙女啊?
议论声越来越大,即便有太后在,她们也收敛不住内心的兴奋。眼里八卦的光芒,都快比落日还耀眼。
元曦垂头站在风暴的正中,面颊赤红,手心濡濡全是汗,一颗心早就提到嗓子眼儿。
实在不知卫旸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只想赶紧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挖出来的土再塞他嘴里,一颗也不浪费咯!
那厢卫旸却似逗她逗上瘾了,脸虽还朝着前方,眼尾的余光却一直向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慌,看着她乱,看着她因自己的一句话,羞得不能自已,原来他也有这么坏的时候。
小姑娘是雪做的人,比别人白一大截儿,一旦害羞就丝毫藏不住,乌发下的一双耳朵在夕阳里红润剔透,他不禁想起冬日里的冻果。
过去她总爱吃那个,还非要缠着自己陪她一块儿。他颇为不耐烦,也委实不懂,那么甜腻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吃的。
可眼下,他却莫名想尝一尝。
很想,很想……
卫旸微微眯起眼,喉结在窗外照进来的一片夕光中密密蠕动。
第27章 三更
元曦最后几乎是逃着, 从慈宁宫离开的。
两只耳朵红得像是琉球国刚进贡的玛瑙,脚下也因跑得太急,而显得踉跄,几次都踩进沟里要摔倒。
卫旸好心好意伸手去扶, 她还拼命扑腾小手拒绝, 瞪视着他, 不准他靠近半步。
章皇后面上没说什么, 心底却是冷哼不已。姑且就让她得意一会儿, 横竖今日她是不会好过的,只要寿宴一开席,就是她的死期!
想着她一会儿可能遭受的一切, 章皇后腔膛内的不平之气瞬间淡去不少, 嘴角也跟着翘高。
汝宁则没她那么沉得住气,对着两人的背影,白眼都快翻上南天门,忍不住嘀咕:“不知检点,我呸!”
她声音很小, 除了她身边的章皇后,没有第二个人能听见。
然太后却是从她的口型和表情中隐约猜到一二,没直接拆穿, 只抚着膝头似笑非笑道:“哀家今日也罚了, 这前头的热闹啊,哀家也没力气去参加,便不去了吧。”
视线幽幽睇向两侧的章皇后和萧淑妃, 笑得愈发灿烂, “既然方才, 大家都说你们最有孝心, 不如也留下来,一块陪哀家说话解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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