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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曦混沌起伏的心海,也逐渐转静,眉宇缓缓舒展,不知不觉,人便安然睡去。
    箫声却还没断,和着月色虫鸣,一遍又一遍地吹奏、安抚,不知疲倦。
    床榻对面一扇窗圈出一方夜色,启安殿的灯火在墨色中明灭。
    那是卫旸的寝宫。
    过去五年,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元曦都会数着那点微芒,从深宵到破晓。而那晚,却是箫声悠悠沓沓,陪她从满天星斗,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
    在铜雀台精心调养了几日,元曦身子很快好全。
    进宫这五年,她虽不曾失眠,但却异常多梦,且还是噩梦,是以精神总是不济。也曾为此找太医开过药,调配过安神香,奈何都收效甚微。心病不好医,元曦心里有数。
    皇嗣风波还未过去,元曦心里一直压着事,原以为会睡得更不好。熟料这几日听着箫声入睡,竟成了她五年来最好眠的一段时日。
    倒也不是那人吹箫的技艺有多出神入化,就是莫名称她的意,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起初她也想过,会不会是卫旸?
    毕竟他于乐理之道的造诣,可谓登峰造极,连当世乐圣也不遑多让。
    但很快,她就把可笑的念头给否了。别说卫旸根本不可能大晚上特特吹箫给她听,便是他真这么做了,单凭他们现而今这形同陌路的关系,他也吹不出如此贴合她心境的曲调。
    想着会不会是宫里哪个同她一样不如意的宫人,或者内侍,元曦便派人去打听,可终究没个结果,她也只好作罢。
    况且眼下也实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那日在坤宁宫,元曦拒绝了和亲,章皇后果然没再手软,第二天就把事情全抖了出去。这段时日,外间本就因她假冒皇嗣之事争吵不休,眼下听说是卫旸主使的,就更是物议沸腾。
    不仅内阁叫嚣着要弹劾太子,连那位完颜二王子,也气得直骂,说他们北颐欺人太甚,竟敢拿假公主蒙混,嚷嚷着要回大渝搬救兵,挥师南下,将帝京一锅端了。
    弹劾的奏疏如雪花般飞进宫门,堆了一小摞山,都把建德帝从佛堂逼了出来,亲自主持大局。
    元曦在铜雀台都听说了一耳朵,朝堂上指不定已经闹成什么样。
    “皇后娘娘和恒王殿下逼得实在紧,这几日,启安殿的灯火就没歇过,殿下也瘦了一圈,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妆台前,银朱拿着篦子,一行帮元曦通发,一行枯着眉头劝说。
    元曦睇了眼窗外,却是叹了口气,道:“算了吧。”
    这个时候,卫旸怕是也没功夫搭理她。与其浪费时间看来看去,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到底该怎么度过眼下的难关?
    她不是温室里的娇花,一丁点儿风雨也受不得,全指着别人来帮忙。
    那晚她说的主意,乃是现今最好的破局之法。她虽不知卫旸为何不肯应允,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自己就要放弃。
    难道卫旸不准她走,她就当真走不了了?
    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元曦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宫一趟。”
    片刻又补了一句:“小心些,别让殿下知道。”
    第9章 酒楼
    未初时分,一辆青帷马车低调从宫门驶出。
    而此刻天上,一只信鸽正逆向飞入皇城,“咕”地一声,稳稳落在东宫的窗棂上。
    贺延年上前解开鸽爪上系着的细竹筒,迈着鹤步飞快回到书房,躬身将信笺呈上。
    书房里坐满了人,全是东宫的幕僚,各个神色凝肃,如临大敌般。
    “眼下元姑娘之事还没个着落,那位云中王又过来凑什么热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提前进京,还带着那么多人,他想干嘛?”
    “哼,这还用问?刚进京,他就跟恒王接上头,你说他想干嘛?要我说,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先下手为强。管他图谋什么,咱们用这‘无诏入京’之罪,先把人给扣下。他日后便是想生事,也没这气力。”
    “欸,不成不成,人到底是南缙的使臣,为庆贺陛下的千秋而来,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咱们就把他给拿住,只怕会生出更多枝节,反倒中了他们的下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齐刷刷看向卫旸,想请他拿个主意。
    而一向雷厉风行的太子殿下,这会子却负手站在窗前,眺望天边一朵云,盘弄手里的奇楠珠子,一声不吭。脸上无甚气色,襟口隐有乌黑经络浮现,不仔细瞧看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是怎么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鹿游原,倒是“嗤”地笑了下。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除了铜雀台里的那位,还有谁,能叫堂堂太子殿下神思恍惚成这样?
    云雾敛让他好好吃药静修,这段时日不可再大动情绪。他倒好,整晚不睡觉,跑去给别人吹箫。厉害的哟,怎的没直接毒-发,把他给疼死?
    想起那日,手下的番子回北镇抚司求援,说要去包围宁国公府。他原是不打算亲自出马的,若不是这厮之前一直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在他不在京的时候,帮忙照看那丫头,他才懒得跑这一趟。
    但现在他也的确庆幸,自己没犯那次懒,否则眼下,这厮就该打发他去大同监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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