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夕樱的心,也跟着狠狠空了一下。
她是宁国公府上的千金,皇后的嫡亲侄女,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从来只有别人追捧她的份,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十根指头深深扣入砖缝,她终于忍不住,扬声喝道:“卫旸!”
却叫一记狠辣的目光捅得心肝大颤,尖叫着往蕊初身后躲。
可便是到了这一刻,她还不忘摆出娇怯的姿态,半哄半威胁地道:“臣女无意冒犯,只是想着,这一大桌子菜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殿下要是不吃,于礼不合,臣女是为殿下担心……”
一滴泪从脸颊滑过,精准地悬在下颌尖,欲坠不坠,最是可怜。
她忙深吸一口气,抓紧时间抬头留人,可面前哪还有卫旸的身影。
只剩贺延年抱着拂尘,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章二姑娘近来忙前忙后,着实辛苦。殿下仁爱,特特为您安排了个好去处,让您好生歇息,还请姑娘随咱家走一遭。”
*
铜雀台。
元曦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满天星斗。
太医来过一趟,搭了脉,也写了方子,说她只是染了风寒,并无大碍,吃过药休息几日便好。
高热才刚退,元曦人还虚弱得紧,吃不下饭,更不想喝药。黑黢黢的汤药递到她面前,她就着碗沿抿了一小口,立马皱眉躲开,“太苦了。”
一开口,她嗓子都是哑的,又咳嗽起来。
窃蓝忙帮她拍背顺气,“良药苦口,都是这样的。奴婢给您准备了蜜饯梅子,是御膳房按照您的口味,特特调的。等您喝完药,咱们就吃那个解味儿,如何?”
她柔声细语地哄,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递过去。
御膳房调配的蜜饯梅子,自然是极好的。但这点甜头还不足以动摇她,任凭她们怎么劝,元曦就是不肯吃药。
银朱叹了口气,直着脖子眺望窗外,“殿下怎么还没来?他要是在,准有法子让您乖乖吃药。”
元曦睫尖一颤。
窃蓝没留意她的变化,也跟着往窗边凑:“要不我再去请一趟?”
说着她就放下药盏,掀帘要出去。
元曦却笑,“不必了,他是不会来的,去几趟都一样。”
以前就是这样。
论奢靡,皇城之中没有哪座宫殿及得上铜雀台。每每得了新东西,卫旸也总是挑最好的往她这里送。可他自己却甚少过来,只偶尔在她生病的时候露个面。
过去,她为了能让卫旸对陪自己一会儿,大冬天里故意去泡冷水澡,弄得自己高烧不退,几乎丢了半条命。可最后也没能挽留他多久,更别提让他好言好语地哄自己。
出口的冷嘲热讽,比任何时候都刺耳,字里行间都嫌她累赘,耽误他正事。
次数多了,元曦也就不再期待。
头先卫旸还是个孤家寡人,尚且不爱来她这儿。而今他身边多了个美娇娘,这小别胜新婚的,又如何会来她这儿寻晦气?
元曦涩然牵了下唇,揉着额角道:“我乏了,你们也去安置吧。”
“啊?那这药……”
窃蓝刚张口,还没说完,元曦就已扯起被子,重新钻回被窝,只留给她们一个决然的背影。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道清晰的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屋里人都怔住。
窃蓝和银朱欢喜地喊了声:“是殿下!”忙领着人,碎步去门上行礼迎接。
元曦也暗吃一惊,已经闭上的双眼又刷地睁开,不可思议地坐起身。
卫旸身高腿长,走得又急,她起身的当口,他就已经行至床边停下。
高大的身影罩落她身上,沉榆香淡淡从袖笼里飘散出,清冽中略带几分松塔的干燥硬朗。
元曦心尖被烫了一下,即便人就站在她面前,她还是不敢相信,惘惘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卫旸?”
一时间,竟忘了避名讳。
窃蓝和银朱吓得汗毛倒竖,一劲儿朝她挤眉弄眼。
卫旸却浑然不放在心上,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很自然地“嗯”了声,答应了下来。倘若章夕樱在这,只怕要嚎丧般地给自己喊冤。
“为何不吃药?”看着桌上的药碗,卫旸神色微凝。
小姑娘还处在震惊之中,并未回神,一双鹿眼睁得圆溜溜,茫然把他望着,都不会眨巴了。
因生病,她眼下面色并不好。云鬓松散开,如瀑披在肩头,更显人伶仃清瘦。小脸白生生的,细腻如锦缎,吹弹可破。赤红的灯火融融将她包裹,也不能为她多添一抹红润。
卫旸心头莫名被拧了一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下她脸颊,软软的,很像棉花。
他声音也不自觉柔软下来,“不认识我了?”
因常年练剑撰文,他指腹覆着一层厚厚的茧。同他的声线混杂,一个摩在脸颊,一个挠在心里。
元曦像被烙铁烫了一般,心跳都停了一下,但也仅是一瞬便又重新起搏,咚咚,咚咚,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直把浑身血液囫囵往脸上挤,连她自己都收势不住。
怕被瞧出来,元曦忙偏开头,可一双雪白耳垂还是泛了红,灯火一照,嫣红欲滴。
许是他身上的熏香……太烫了吧?
手上猝然变空,卫旸心里也空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人倏地怔住,忙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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