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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京回得匆忙,宫里宫外都有一大摊子事等着要处理。
卫旸早起便马不停蹄赶去一趟京畿大营,出来又为元曦之事奔波许久。待一切落定,他原是想直接回宫去看她。奈何毒血已经蔓延至脖颈,怕被她瞧见,他这才临时改道去华相寺。路上还顺便跑了一趟她最喜欢的糖津铺子,买了一包梅子糖。
这一通折腾下来,再回宫,穹顶早已是漆黑一片。
各宫都升起了灯火,映得瓦头积雪微微反光。
晚膳已经预备妥当,照旧设在他的寝宫启安殿和铜雀台之间的翠湄居,离两边都不远。
想早些将梅子糖给她,免得她因为自己晚归再闹脾气,卫旸来不及换衣裳,便大步流星,径直往翠湄居走。
可那丫头却没像从前一样,乖乖在里屋等他吃饭。
取而代之的,是章夕樱。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皇后娘娘知殿下今日回来,特特嘱咐臣女好生伺候。御膳房送来些殿下爱吃的酒菜,臣女也亲自下厨,给您添了几样小菜,不知是否合您口味?”
她微笑着迎上来,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灯火幽幽,映出她清丽绝佳的容颜。一袭退红绉纱裙如烟似火,束出窈窕身段,衬上那口娇甜的嗓音,诚如一株随水波动的芙蕖,我见犹怜。
饶是铁打的心,也会化作乱指柔。
卫旸却无动于衷,四下扫了眼,冷声问:“曦和呢?”
“元姑娘已经用过晚膳,回铜雀台歇息了。”
“用过了?”卫旸眉心轻折,似是不信,扭头就往铜雀台去。
章夕樱忙叫住他,卫旸侧眸睨来,她却咬着唇欲言又止。
直到卫旸耐心耗尽,她才福了福礼,枯着眉,煞是为难地开口:“恕臣女冒昧,元姑娘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恐怕就是您。这个中缘由,殿下应当最清楚。”
卫旸一震,托着油纸包的手骤然收紧,里头的梅子糖“咯咯”摩擦。
他没再说话,也没再往外走,只回身静静注视着面前之人,“孤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可有异样?”
月色摇晃树影,穿梭在窗台檐角之间,他的声音也被浸得格外深邃幽冷。
这是动怒的前兆。
边上的内侍宫人腿颤身摇,几乎站不住。
章夕樱却平静地抬起眼,径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不曾有。”
“当真?”
“当真。”
她斩钉截铁道,从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屋里静得出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只剩竹帘被风吹起,“哒哒”叩着抱柱,一声催更兼一声,似敲在人心上。
撒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在卫旸面前。
任何异样,哪怕只是一瞬的慌乱,都会被他轻易识破。
章夕樱不敢回避他的眼神,更不敢随意开口,言多必失。
卫旸不动,她也只能继续保持微笑,脸笑僵了,手心也汗湿大片,却还得竭尽全力强撑着,半点也不得放松,简直比凌迟还煎熬。
一个弹指的功夫,像过了一年。
好在,卫旸终于有所反应,不再往铜雀台走,也不再逼问她,而是提步走向她。
带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沉榆香,跨过数年如一日的少女春闺梦,与绵绵不绝的相思,一步一步踏月朝她过来。
咚——
章夕樱清楚地听见自己心窝大跳了下,不是短促的一瞬,而是猛烈的一阵。
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仿佛随时要从腔子里蹦出去。
她承受不住,慌忙垂下脑袋,面色灼热得如桃花一般,“殿下……”
可才娇娇地唤了一声,她脖颈就猝然被一只大手掐住,力道之大,几要将她颈骨捏碎。
“殿……下……太子……殿下……”
章夕樱愕着两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两手拼命在他手背抓挠,妄图从中扒出一线生机。可那只手却似铁打的一般,根本撼不动。
不仅不动,还越收越紧。
蕊初吓得尖叫,忙领着屋里人跪下,“殿下饶命啊!饶命!姑娘没有骗您,那话当真是元姑娘说的,奴婢可以作……”
“证”字还没出口,她肩头就挨了一记窝心脚,人“啊”地一声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话?”贺延年拿拂尘指着她鼻子啐道。
周围人本想跟着一块喊冤,这会儿都吓成了鹌鹑,瑟缩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那厢卫旸仍未松手,垂眼又问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幽深的瞳仁仿佛两面漆镜,不带丝毫情绪,居高临下地倒映出章夕樱的身影,也只是倒映出她的身影,再无其他。
章夕樱的心被这目光浸得拔凉,脖颈再疼,也抵不上心里的疼,“元姑娘她、她病了……”
掐在她颈间的手倏地一颤,连同那两道死寂无波的目光,也隐约涌起滔天巨浪。
不待她继续哀求,那手就自己松开了。
章夕樱绵软无力地跌倒在地,捂着脖子呛咳不已。
蕊初连忙过来搀扶,可她只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伸手去够他的衣袖。
指尖即将触碰的一刻,卫旸却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衣角一荡,勾勒出窗外半弧月光,叫她抓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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