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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嬷嬷却懒怠再分给她半个眼神,只端起茶杯,优哉游哉地拿盖儿撇着浮沫。视线却透过杯盖搭起来的缝隙,悄悄打量银朱身后的人。
    收拾再多小鬼,也不及拿下后头的大王。
    原以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姑娘无论生气,还是委屈,总该有点反应,可她却是比自己还淡然。
    一双妙目始终盯着椅边半人高的白瓷鱼缸,也不知在看什么。浓睫细细轻颤,似在应和波光里摇曳的落日熔金,很有一种美人如玉的楚楚感,我见犹怜。
    觉察到她探究的目光,还歪头朝她一笑。
    剑拔弩张的堂屋,都因她而调和得惬意从容。
    内侍们不自觉红了脸,讪讪将手里的家伙往身后藏。
    安嬷嬷也锁起眉,深深靠回椅背中。
    世上从不缺美人,尤其是帝京这样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可真正算得上惊艳的,就只有这丫头一个。饶是自己不甚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此好颜色,世间再难寻出第二个。
    还记得五年前,小姑娘刚回京那会儿,万人空巷。
    护送的车马被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挤到街头,就为一睹美人风采。叫嚣声、推搡声吵成一片,刀刮耳朵一般。
    有几个不信的,当街便指着马车,质问她是不是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美,才不敢露面。
    然下一刻,清风无意撩动车帘,所有喧嚣就都远去了。
    彼时就是这么一双鹿眼,清澈如溪,也婉转可怜。叫外头的景象吓到,还怯生生地往回躲。那一低头的娇羞,能叫人惦记一辈子。
    帝京十分神,曦和占九分。
    自那以后,这话就这么传了出来,还传去了别国。每年慕名而来者,不知凡几。即便见不到她本人,去看看她到过的地方,也是极好的。
    也难怪那位眼高于顶的二王子,头先还百般嫌弃,只隔窗远远瞧了一眼,便立马改变主意,非她不可了。
    然这桩亲事,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促成的?
    打从上个月,求亲的使团进京起,安嬷嬷就没少往这曦园跑。宫里宫外那么远的路,她腿都跑细了,却连门都进不去。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了真佛,又是这番情状……
    论资历,她也是宫里的老人,大半辈子都耗在那个富贵窝里头,跟人精周旋。贵人见过无数,有心机的,没心机的,她打眼就能瞧出来,对付起来更是得心应手,还从没见过这样的。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像浓雾深处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让人捉摸不透,又不敢忽视。
    过去多怯懦一人啊,打碎个盏儿都要慌上好几天。
    究竟何时变成现在这样?
    安嬷嬷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和善的面容也起了一道龟裂。但也仅是一瞬,她便收拾好心绪,继续老神在在地吃茶,“元姑娘可是在担心,太子殿下回来后,会要你性命?”
    哗——
    缸里的锦鲤甩了下尾巴,激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
    元曦平静的眼波,也随之荡起一丝涟漪。
    虽很细微,还是被安嬷嬷捕捉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若说那位二王子弱冠之年就手握重权,已是人中翘楚。那他们北颐这位太子,便是翘楚中的绝冠。
    君子六艺,治国之道,他可谓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品性更是高洁如仙,不可攀摘。
    去岁一场邕王之乱,搅得北颐上下民不聊生,熟人相见都不敢抬头打招呼。满朝文武皆没了主意,要不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会子帝京都已经沦陷,哪还轮得到她在这闲话家常?
    众人无不叹服,连最爱鸡蛋里挑骨头的都察院,也感叹:“太子光风霁月,如高山仰止。北颐百余年,也只沉淀出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
    若真要说有何污点?大约,就是这位“曦和四公主”。
    她是陛下的心病,也是太子的性命。
    因十八年前一场混乱,她刚落草,就被贼人掳走,在外整整蹉跎了十三年。虽说后来找回来了,可缺了的东西就是缺了。就像断成两截的玉,拿金子重新镶回去,也填补不了那道罅隙。
    是以对她,太子总是格外疼宠,都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只因她睡不惯皇家其他别院,太子便特特寻了这么个风水宝地,专程为她盖了这座曦园;
    后来又因她皱眉说了句“冷”,他又亲自设计了个控温窖,寻天下名匠在园子底下修建。夏日填冰,冬日烧炭,一年不知要填进去多少银两。
    为这个,都察院没少参他,可他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越发肆无忌惮。
    这些年,光是公主闺阁里的摆设,就快抵上半个国库,叫人羡煞了眼。只恨自己不会投胎,做不成公主,做她手底下养的猫也好,横竖用的也都是金器。
    然这一切殊宠,都在上月一次滴血验亲中,戛然而止了。
    “兄妹俩”彻底决裂,世上再没有“曦和四公主”,只剩一个元姑娘。
    没名没分,孤苦无依。
    昔日金碧辉煌的曦园,也终于成了她的囚笼。
    这就是命啊……
    安嬷嬷忍笑,煞有介事地挺起腰杆,“我也算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就容我托个大,说两句。
    “你也别怪殿下心狠,冒充皇嗣本就是死罪,谁也帮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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