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将碗筷一搁,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江卫东可气坏了,她听见爸爸在后面用筷子敲桌子的声音,还有姑姑们劝他别发火的声音,以及吴建刚假惺惺的打圆场。
“没关系,小孩子嘛,我不会跟她计较,来来,喝酒喝酒。”
呕,谁跟谁计较,无知又肤浅的老男人。
江漓梨翻个大白眼,上楼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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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谁知第二天,江卫东特意找了江漓梨谈话,江漓梨以为他是为了昨晚的事来教训她,还心想她爸气性可真大,过了一晚上还记得,谁知她爸却丝毫没提晚上的事,只是问她毕业后的打算。
江漓梨愣了愣,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人人都要来问她这个问题,老师问,家人也要问,明明她才大三啊,离毕业也有一年半的时间呢,这件事需要这么早就做决定吗?
江漓梨是典型的混日子的性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虽然放假前答应了班主任好好想一想,其实她每天什么也没想,沉浸于看的书和电影里去了。
父亲现在问起她,她头脑空空,只想到班主任那个关于考研的提议,便试探着说:“我想考研。”
江卫东问:“考研是什么?”
“就是读研究生,读完了就是硕士。”
“那还要读几年?”
“三年。”
江卫东没说话了,只是抽了几口手里的旱烟,他刻满皱纹的脸藏在烟雾后,显得有些苦大仇深,把江漓梨都给看忐忑了,过了老半天,才听他问:“你非要读这个研究生吗?”
也不是非要吧。
江漓梨心里这么想,嘴上问的却是:“怎么的呢?”
“你读这么多书干什么?”江卫东满脸不赞成,“没听你表姐夫说吗?历史读了有什么用?”
他不提吴建刚还好,一提他,江漓梨心中就来气。
她诧异地说:“爸,你不会真信了那个人的话吧?他就一包工头,初中都没毕业,他知道什么呀?”
吴建刚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拿烟的手指朝她一点,给了江漓梨一句令她难以接受的评价。
“你这个人,太傲了。”
“我……”
江漓梨想矢口否认。
江卫东却打断她:“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他是你姐夫,不会喊人吗?还瞧不起别人,初中毕业怎么了,我还是个文盲呢,你多读了几年书,是个大学生,就了不起了?觉得高人一等了?”
江漓梨气闷:“我不是这意思。”
“你心里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我都替你脸红啊,还好人家小吴大度,不同你计较,讽刺人没文化,你从哪里学来这阴阳怪气的一套?大学里老师教的吗?”
江卫东叹了口气,望着自己女儿。
“行业不分贵贱,江漓梨,你读的书越多,越该明白这个道理,我们要是有条件读书,还能不读吗?学校里多舒服,谁愿意在田里干活?出去打工?还不是没条件,你们这一代有条件了,能读得起书了,应该感恩,而不是瞧不起那些没读书的人。”
江漓梨这下真的臊得满脸通红,她爸虽然没有骂她,但比骂她还要坏一百倍,他这些话就像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响亮地甩在她的脸颊上。
“我……我错……”
她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看着父亲,就像小时候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那样。
江卫东说:“你错了不该跟我说,去跟你姐夫说。”
江漓梨抿紧嘴唇。
江卫东别过头抽了口烟。
“总之你听我的,别读什么研究生了,回来找工作,读四年出来是当老师,多读三年也是当老师,咱们这儿要那么高学历干什么?”
江漓梨心里一惊:“我毕业了也不一定会回来的。”
一句话就触了她爸的逆鳞,江卫东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说:“你说什么?你不回来你打算去哪儿?在外面野吗?”
什么叫“野”啊?
江漓梨皱眉:“我可以在外面找工作啊,像夏依达,还有大表姐她们,不也是在深圳、上海到处跑吗?”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江卫东气愤地看着她:“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家里有两百亩园子,现在是我和你二姑打理,你要是不回来帮我,将来我老了怎么办?看着园子荒废吗?”
江漓梨最怕听到这种话了,她爸爸以前也总是说,让她毕了业就回来打理梨园,她家梨子卖得好,每年都可以挣几十万,不然怎么会在市区买得起房呢,一开始,那房子本来是买给江漓梨的。
她确实不需要像夏依达那样,为了在异乡扎根立足,被迫依靠一个有钱的老男人,但江漓梨也不想像她爸给她规划好的那样,一辈子就在农村干活儿了,这种生活真是一眼就望到了头。
父女两个一言不合,争执起来,江卫东动怒的时候,其实是相当恐怖的,脑门上青筋都绽出来,牙关紧闭,拳头关节攥得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挥到你脸上来。
江漓梨从小就怕她爸,现在就更怕了,只能勉强鼓起勇气,梗着脖子和她爸呛:“我就是不想回来,我想在外面闯荡,爸爸,你不能按照你的意愿安排我的人生,我是个成年人,我有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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