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喊季初的名字, 因为急切, 声音不由自主地也大了一些,季初蹙眉害怕吵醒了人, 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懊恼地低语, “我听到了, 你不用那么大声。”
感受到她手心的柔软,聂衡之眨了眨眼睛,使劲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季初松开了手拿走了湖蓝色的发带,随手放在了妆奁里面,转过头来目光冷淡,“发带我已经放好了,你现在打开窗销,悄悄地回去,以后莫要再来了。”
聂衡之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耷拉下了脑袋,没吭声。
他其实不想将季初的发带还给她,可他又没有再来见季初一面的借口。他好想她,想她温柔地对自己笑。
季初见此,抿了抿唇,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日回去,是否有大夫替你看诊?”聂衡之身边的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傻了,有没有为他请大夫。
聂衡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点点头,又很快地摇摇头,“大夫说我情绪太过紧绷,为我开了安神药。可我害怕,只有看到了季初才不害怕。”
他在害怕昨日看到的那个男子,季初冲着他笑,还赠给他画,很久之前她还将他画在一幅画上,说要嫁给他。
这是聂衡之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恐惧一旦压抑不住,他就成了“他”。
“既然有大夫看诊,想必很快就会恢复了。”季初闻言松了一口气,她走过聂衡之身边,打开了窗户,“你是尊贵的侯爷,不要担心也不必害怕。若是真的害怕了,也可以让你的亲卫护着你围在你的身边。”
“聂侯爷,你下次莫要再潜入我的府中了,这不是君子所为。而且被人撞到我们两人的名声就毁了。”季初语重心长地和脑子有些傻的聂侯爷解释,语气温和。
可是下一刻,她又清楚地看到聂衡之的凤眸里面飞快地凝聚了水雾,眼睫毛一眨一眨硕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脸。
这怎么又哭了?季初愕然,脑子有些发懵。
高大的男子瘪着嘴,无声地哭得很可怜,他明白季初是不想看到他,所以才会拿名声作借口,而且她根本就不问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伤心至极,又慢慢地蹲下来缩成一团,身躯一颤一颤的,可怜巴巴地像是被抛弃的幼兽。
季初对眼前的状况头疼不已,她使劲关上了窗户,进退两难。对于一个脑子傻了的哭唧唧的聂衡之她无法说出苛责的话来,可是她不能任由他再闯进自己的房中……
“发带我已经收到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她也蹲下身,迟疑地伸手像昨日一样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力道轻轻柔柔的带着安抚的意味。
“夜深露重,总是跑出来对身体不好。大夫为你开了安神药,你就要好好地休息。”她又撩开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上胡乱摸了一把,“万一乱跑,又发热了怎么办?”
“我没有发热,我也没有不喝安神药,只是想着药浴之后再喝。季初,我没有不听话。”他抬眸望她,担心她又生气,连忙为自己解释。
“而且,我来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季初,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聂衡之止住了泪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有些紧张还有些急切地开口。
“什么事情?”
“季初,你心仪的男子,沈听松他是个骗子!”他猛地抓住了季初的手,紧张兮兮地唯恐她不相信他的话,“上辈子我知道你的死讯后,去看了你的墓,沈听松根本就没在你死后出现过,你的墓碑甚至都没人打理。”
似是想到了那股绝望的滋味,他抽了抽鼻子,双眸红通通的。
季初没有将沈听松是骗子的话听在心里,可乍然听到自己的墓,她心下刺痛有些怔忪,上辈子她被一箭穿心,那股剧痛还留在她的记忆里面。
然后,她很快就想到了潞州城破,很快就想到了眼前男子可能也在其中插了一脚。当时三王受他挑拨争斗不休,各大节度使叛乱,其中,北地节度使戴绍被定国公杀死全天下皆知。北地落到了定国公也就是聂衡之的手中,戎族没有经过北地,而是策马向南,连续破湖州庆州,紧接着就到了潞州……
潞州没有援兵,而城中疯传是新的北地节度使定国公言必须先保平京,平京无事才可往潞州等地派援军。可援军还没到,潞州城就破了,她和沈听松都抱了必死的决心,坦然地准备了婚礼,却不想城破的那么快,还不等他们拜堂骑兵就到了,肆意杀戮。她死了,沈听松被砍了一刀估计也活不下来。
季初目光泛凉,狠狠地挣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传闻若是真的,她和上千万潞州百姓的死聂衡之脱不了干系!
聂衡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看着自己被挣开的手掌,一时伤心欲绝,“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季初,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他以为季初是在维护沈听松,她信任那个野男人!
季初不相信他,聂衡之的心中一片慌乱,额角突突地疼起来,剧痛之下他的眼神忽而迷茫忽而阴狠。
季初看着他挣扎的眼神,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的怒火对着眼前这个神智不清的聂衡之,发泄的有些莫名其妙,她狠狠地将那一股烦躁压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侯爷的话我记在心里了,你若身体不适还是快些回去吧。”她的手指头死死绞着衣裙,在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过了今晚,她兴许要主动去见聂衡之一面,当然是清醒的那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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