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渊怔怔地看着沈逸矜,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他的道歉,他的诚意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要的只是他的离开和消失。
真是大错特错。
暮日在树影里沉没得很快,除了局中人,四周的人们都有些晃神,演戏变成了看戏。
祁渊一身桀骜都像是碎成了齑粉,眼眶里通红,深邃英俊的眼眸失了神采,脸上干涸的泪痕夹杂眼角的青肿和薄唇上的血迹,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令人避之若浼的污秽。
“矜矜,我明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抬头看去沈逸矜,唇角因为说话扯动到伤口,血腥味灌满了口腔。
“你要我走,我就走,我再也不缠着你,我放你自由。”
他轻轻抬了下手,保镖们放开了闻哲语。
闻哲语朝他们踢了一脚,冲上来,抱住沈逸矜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矜矜别怕,不哭了。”
“哥——”沈逸矜哭着倒在他身上,揪紧了他的衣服,浑身都在发抖。
“矜矜乖,矜矜乖,哥哥在,不怕不怕。”闻哲语拍着她后背,边哄边将她头上的金凤冠和金饰一件件摘了,直接扔到地上,连同她手腕上的两个金镯子。
摘干净了,摸了摸她的头,将她一头黑发全散了下来。
施一诺见状,迅速从自己马尾辫上捋下发圈,给沈逸矜扎好发束。
祁渊听见那声“哥”,看着他们之间的亲密,心一点点往下坠,他忽然很想找把刀捅死自己,他和沈逸矜之间曾经比他们还要亲密,却是他亲手葬送了那一切。
沈逸矜浑身脱力,靠在闻哲语的肩膀上,过了好久,哭泣才渐渐停下,激烈冲撞过的情绪才终于一点点平复。
闻哲语一直安慰着她,见她缓过劲来,才低声说:“我们走,能走吗?”
沈逸矜茫然地点点头。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给沈逸矜和闻哲语,施一诺,王蔻丹,还有张熙跟了上来。
沈逸矜回来一点理智,侧过头,没什么力气地说:“你们别再跟着我了。”
施一诺手指在空中歉意地张了下,停下脚步,转头看见祁渊双腿无力地蹲在地上,握了拳塞在自己嘴里。
他嘴张得很大,咬着自己的手指骨,咬破的地方,红的血顺着手背流过手腕,形成一条鲜明的血迹,混着滚烫晶莹的泪滴进青砖缝隙里,再也不见。
*
那天后来,沈逸矜回到民宿,脱了身上价值不菲的秀禾服和喜鞋,交给闻哲语,自己则卸了妆,吃了一把药便睡了。
闻哲语将东西装了个袋子,送到钟爱一生,王蔻丹和张熙都在。闻哲语也没心情和他们说话,取回沈逸矜自己的衣服和鞋,便回民宿去了。
夜里,他再出来,准备去吃晚饭时,在一楼天井里见到了祁渊。
天井里有一棵年岁久远的栀子花,树干粗壮,树冠很高,很漂亮,昏暗的地灯,照不见枝头上的花,只闻得阵阵花香,在这盛夏的热风里。
祁渊就站在那棵栀子花旁边,指尖燃着烟,却没有抽,好像点燃它,只是为了燃烧他的心情。
闻哲语早就怀疑那天夜里房客被换走,是祁渊来了,只是一直没见到人,店老板又矢口否认,他才暂时放下了戒心。
这会,闻哲语见到人,那种“被人布局设计”的气愤又来了。
他怒喝:“你还是个人吗?什么都要搞阴谋诡计的一套,现在把矜矜伤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祁渊目光淡淡,没有接话,只扫了眼对方握紧的拳头,声音平静道:“我有话和你说。”
他等在这,就是在等他。
闻哲语一双眼,隔着镜片怒目铮铮,真想把面前的人往死里揍一顿。不过他也不是冲动好斗的人,冷静下来,能斯文解决便还是斯文解决了。
后来,两人就那么站在天井里,谈了很久。
祁渊将自己对沈逸矜的误会都说了出来。他知道,这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臆想,沈逸矜根本没做,她也就不会理解他的行为。
他说:“我把我们两个人搞成这样,我已经不敢奢求矜矜的原谅,但我想让她知道真相,以后再见到我,是打是骂,我都由她。”
闻哲语听完始末,金丝框眼镜在灯下闪过一丝亮光,像淬了火。
“你他妈真不是人,心理太阴暗了。矜矜对你一片冰心,你居然这么编排她?你这样的话让她听见,你想过有多伤她的心吗?”
祁渊低下头,脊背不再挺拔笔直,而是弯成了一个弧度,像有什么压着他。
“我现在非常非常得后悔,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闻哲语冷笑:“你去死。”
祁渊:“……”
闻哲语来回走了几步,知道误会的真相,比不知道还让人烦躁。
原来只单纯地认为祁渊这人阴晴不定,做事阴狠毒辣,可现在知道了真相,才发现祁渊这人还心思诡谲,妄大自私。
这样的真相如果告诉沈逸矜,她对祁渊的滤镜打破,会不会更失望,更难过?
毕竟沈逸矜再说什么狠话,闻哲语都是明白的,她心里一直装着这个人,并没有真正的放下。
只不过沈逸矜一向理智,她把感情这种东西藏得深又分得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