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醒的很迟,天气不好,没有阳光,灰色的日光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清冷和寂寞,好像有种自由而简单的东西在跟她说再见。她还依稀记得那些梦境,不管是真的发生过的,还是想象中的,她记得那些争吵,甚至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叫出了声。有那么一瞬,她发觉自己其实是很贱的,无数次想回到他身边去,忘记过往的一切,放弃所有立场,只要他还要她,只因为他们有太多事情还没来得及一起做,翘首迎接第一场雪,或者只是在在一起过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傍晚,叶思明拉她出去吃饭,一间热热闹闹的广式茶餐厅,那么巧等位子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他出现在门厅的大屏幕上。那是一个访谈节目,应该就是最近拍的那一个。他向来是很上镜的,不明就里的人很可能当他是个演员,但侃侃而谈的却都是些更堂皇的话题。
“……当时,法国时装工会很希望能有中国设计师加入巴黎时装周,但是他们发现在中国要找一个商业成功,又是设计师主导的品牌很困难。那个时候,KEE刚刚成立一年多,毫无经济基础,但我们还是决定试一试,幸运的是第一次是春夏系列,筹备时间比秋冬系列充裕,中间也没有什么大节日。我们的经济条件其实有点勉强,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也是我的梦想。我们所处的环境不是很好,几乎所有花的起一万块钱买一件衣服的人都觉得中国的品牌总是不如外国的。参加巴黎时装周,一个是出于宣传考虑,一个也是想告诉年轻人,我们在世界上不一定比别人差……”
苏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竟然在回忆那段日子,她最有干劲、最开心、最珍视的日子。
47
每次我看到幸福如何阻碍了人的前途,就庆幸自己曾经历深沉的不幸。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与其他人交换命运。
——Coco Chanel
从三月到四月,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那个大日子就要到了。苏敏那十五套衣服完成得很顺利,最初的设计稿就破天荒地让矢田玛丽安说了一句:“快两年了,这回你总算做出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同班的许多人都听见了这句半褒半贬的评语,甚至还有人公开表示万般的羡慕。这算是好话吧?苏敏也只是将信将疑。她自嘲的想,自己可能确实有些进步,不为别的,只因为矢田最钟情的黑暗,她终于见识过了,或许,再也回不去曾经平淡却澄净的样子。
考试的前一天是最后试装的日子。从一大早到天黑,三年级的大工作间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人高马大的模特和焦头烂额的学生。苏敏自然也在其中,她对模特总是客客气气的,但却不苟言笑,除了工作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瓜葛,走出工作间便没有任何交集。
但老对头简妮则截然不同,简妮是江湖上混惯了的角色,之前在电视台参加真人选秀时,替人设计婚纱做西装、礼服的事情就没少拦,借此跟一众编辑、主持人、嘉宾小明星都混得很熟,那功夫修炼到现在已如火纯青,只要她愿意,跟谁都能自来熟。
苏敏的十五套衣服里有近一半是男装,自然也选了好几个男模,其中有一个叫曹小兵的,不知什么时候跟简妮攀上了同乡,一口一个“姐”叫得起劲。苏敏看那厢里呼朋引伴,自认情商不及人家高,但也丝毫没有要朝那个方向努力的意思,只是不以为然的皱起眉头,把那个什么曹小兵叫回来做正经事。
那天晚上,她和叶思明一直忙到十点多才离开学校,走之前把各自的衣服仔细整理好,套上防尘袋,挂在滑轮衣架上推进工作间一侧的储藏室。那个钟点,大楼里的新风设备都已经关了,D-sign那一层却还是灯火通明的。她们俩还算走的早的,剩下的人还在如火如荼的奋战着。
第二天,苏敏醒的很早,睡的少,精神却很不错。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那么多的实战已经把她的神经锻炼的很粗了。她甚至觉得,就算第二天要杀头,头天晚上她照样能吃能睡。
整个年级的考试差不多要进行一天,学生们按照事先抽签的顺序做展示。不知是倒霉还是走运,沃利抽到第一个。叶思明是上午的最后一个,苏敏排在下午那一拨的第二个,虽然时间充裕,她们俩也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到了之后才发现差不多所有人都早早的来了,要么在大工作间里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要么就在化妆间排着队抢发型师和化妆师。
九点整,沃利忐忑不安的带着他的模特进了考场,半个小时之后,又垂头丧气的出来了。众人见他明显情绪低落,连忙凑上去问怎么了,里头什么情况?
“被矢田骂了,拉芙热今天也发彪了,”沃利回答,说完又挥挥手,假装无所谓的笑,“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我是要回广东帮家里看工厂的。”
当天参加打分的老师总共五个,其中就包括矢田玛丽安和拉芙热。矢田平常就是出了名难对付,从她嘴里很少能听到一个“好”字,大家都习惯了。但拉芙热一向是个很social的人,不管心里的真实评价如何,面子上总是很好看的,几乎所有人都被她夸过,每个人都是“天才”,都是“明日之星”,但今天,估计从她那里也听不到什么客气的好话了。大家一听都有些慌了神,加倍混乱起来。
苏敏也觉得紧张,等在化妆室外面,好不容易抢到一个空档,让自己的那几个模特坐下来化妆做头发。她挨个数了下人,却发现那个曹小兵又不见了,打他的手机,才知道此人又跟他简妮“姐”在设计楼后面的空地上抽烟聊天呢,被叫回来还是满脸的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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