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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吗?”男人问。
    Yoshida不习惯这种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愣了一下,说:“G在睡觉,你是谁?”
    那人看起来并不愿意向Yoshida多做解释,只是极其简略的说自己是经纪公司的人,有些事情要找她谈一下。Yoshida让他进屋到起居室里等,又去敲G的房门,她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身上只穿着内衣,套了一件睡觉穿的旧T恤,看样子完全没有睡醒。Yoshida以为她会因为被吵醒而生气,但看到起居室里站着的那个男人,她似乎立刻变得清醒了一点,胳膊环抱在胸前,说了声嗨。
    “这辆车不如就送给你好了,”男人把一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对G说,“省得我哪一天因为藏毒被捕了还摸不着头脑。”
    G似乎不懂他指的是什么,但也没出声,直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小小的橘色胶囊,举到她面前,让她看了一下,然后也放在了茶几上。
    Yoshida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含含糊糊的打了声招呼,就又钻进厨房里去做他自己的事情了,隐约听到那个男人在对G说:“我不管你上个礼拜把车开到哪里去了,又是跟谁在一起,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了,也不要再见那个人。”
    那个男人很快就走了,Yoshida从厨房出来,G一个人站在起居室的窗前,看着外面发呆。
    “那人是谁?”Yoshida试探着问。
    G突然醒过来似的回头看了看他,随口回答:“Eli York,经纪人。”走到茶几前拿起那颗胶囊,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很快就换了衣服出门了。
    她离开之后,Yoshida突然意识到,这个Eli York是他们搬家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登门来找G的人。虽说他始终都没弄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不管怎么说,这次突然造访终于让他完全放下心来,确信G不是灵异故事里面只有主角一个人看得到的幽灵。
    私底下,Yoshida也曾对这个傻念头发笑,他对自己说,人总有不愿提及的秘密和最难解释的怪僻,就好像G不愿意解释那辆车、那颗药、那间宛若漂浮在云顶的公寓,或是她在床头柜里的那只医用听诊器,而他又何苦追问那么许多呢,毕竟她是个无可挑剔室友,做过得最坏的事情不过就是在一个雷雨天的夜里,讲了一个半真半假的鬼故事吓他罢了。
    那个故事不算恐怖,却让他记了很久。故事里说,有天晚上,Yoshida不在,她工作到很晚,到家已是凌晨。她在浴室的花洒下面俯身闭着眼睛洗头,突然觉得有人拉她头发,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站在她跟前,一对漆黑发亮的眼睛,只有瞳仁,看不到眼白,脸上胳膊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和红色的苔藓,身上穿着一件格子图案的育克领连衣裙,已经脏的辨不出原来的颜色了。G刚想问:你是谁?只一眨眼的功夫,小女孩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那只小手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那些青苔在皮肤上附着着的粗糙的感觉。
    Yoshida不相信,但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反问道:“你没叫?”
    G摇摇头,轻声说:“有一天,我死了,如果有人能看见我,也希望他能对我好一点。”故作玄虚的沉默之后露出一个恶作剧的笑。
    这个鬼娃故事让Yoshida很久都不敢在淋浴房里闭上眼睛,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纯粹的玩笑话?理智上,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但他却又是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总觉得凡是他认为不可能发生的坏事情到头来都会成真。而且,他也隐约体会到这故事背后深重的忧伤,沉甸甸的,不像个玩笑。
    Eli York来访之后的那个礼拜,几日晴热之后,天气开始变得阴晴不定。Yoshida记得G对他说,这春夏交替时天气跟她出生长大的城市惊人的相像,好像刚刚才有些春天的意思,一场雨、一天的大太阳之后,夏天就来了,而且来了就不走了。
    天气好的时候,公园的草地上,附近那些公寓楼的天台上,就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摊手摊脚的躺着晒日光浴,女人们穿起鲜明艳丽的衣服,痴肥的男人满不在乎的露出粉红色的白肉。然后便是整整一个礼拜的豪雨,浴室的一面墙开始渗水,几乎能看见水珠从老旧的沙色墙纸间沁出来,聚成老大的一滴,承受不住引力,滚落到地板上。生活,或者说命运,也在这时开始了它的起承转合。
    在那个短暂的雨季里,Yoshida最清晰的记忆是关于一间做Fusion Cuisine的小餐厅的。那个地方离他们的公寓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总是营业到凌晨,名字很怪,叫 Falling Slowly,听起来简直不像个吃饭的地方,却又有点意想不到的诗意。
    有一天,Yoshida在那里吃晚饭,注意到店堂尽头半开放的厨房里站着一个年轻男人,那人说不上非常漂亮,却显得与众不同。倒不是说他不适合这盘盏交错的地方,恰恰相反,他身上那件白色厨师制服和他十分相称,即使沾上了油迹也别有韵致,但他脸上却总是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表情,让Yoshida不禁想起那些老套的乔装改扮的故事。那天之后,Yoshida又到那家店里去过几次,还总是跟G念叨起那个白衣的厨师,说一看就知道那人心肠很硬,却又让人忍不住要靠近。
    “那Jaco怎么办?”G带着点揶揄,提起他那个分分合合的冤家。
    Yoshida还没有从过往的伤痛中恢复过来,意气用事的说:“白男人是用来睡的,谈感情还得是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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