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们在宿舍里打枕头仗的那次,漫天飞舞的雪花慢慢落下,变回一床一地的白羽绒,细细软软的,光是看着就叫人鼻子发痒,一切突然由疯狂归为沉寂;或者是那个傍晚,她们坐在港口的防波堤上吃一支冰激淋,夕阳西下,潮湿的风让她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有时候,Ming绞尽脑汁,想要说一些特别的话给G听,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喋喋不休的唠叨一些琐碎的事情,说家里养的猫怎么怎么可爱,她怎么怎么喜欢它,她爸爸怎么怎么好。这些话题,G从来就不会附和,就好像她既没有家也没有过去,任由Ming在话音落下之后的沉默里觉得自己蠢的要命。
每当那些时刻,Ming总会看着G,在心里默念:你喜欢我吗?
最后又总是自问自答:你不喜欢。我知道的。
随着时间推移,Ming开始变得有些怨艾,她发觉绝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乐于把自己当成一个男孩儿,粗鲁、随便、敢做敢当,只有面对G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会突然变得脆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为了一点点小事情落泪。她知道她们已经很近了,但可能永远都到不了她希冀的那一步。她搞不懂G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在一张床上睡过,见过彼此的裸体,一起笑过一起哭过,互相叫对方“名模”,但G却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过去,也不让Ming去她住的地方,仿佛在自己周围划了一条线,并不断地把越线的人推出去。
就这样一直到了那年的秋末,G得到一个工作,雇主是一间售卖沙龙香水的公司。路演当天,她代表东方,身着白色烟罗纱的裙子,看起来似乎被一束神秘的星光笼罩,身后的条案上数不清的香水瓶排成微妙的弧形,浅金色的液体与灯光辉映,宛若一架声势浩大的管风琴,奏着与东方香调匹配的梵音。
路演之后的派对上,许多美丽的男女,身份不明,口音各异,一些默默无名的小模特被拉去酒吧和舞池里充场面,Ming也在其中。午夜之后,G是所有人感官的焦点,她把几种香水点在鼻尖上,让别人去闻,说那是中世纪时普罗旺斯调香师品香的方式,谁能猜对是什么香,她便和那个人亲吻。所有人都想吻她,却没人猜对。她走过Ming身边,微凉的鼻尖贴着Ming的脸颊,唇齿之间吐出氤氲温暖的气息。那种感觉,难以名状,却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一个男人突然切进来,伸手扶住G的双肩,贴在她脸颊边上轻声耳语:“乳香和迦南香。”
Ming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正确答案,只记得G蓦的转身,看到身后站的人是Eli York,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食言,吻了他的嘴,开始很潦草,他却没有放手,最后变成了一个舌吻。
“你爱的人是谁?”他贴着她的嘴,低声问。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对他说:“不是你。”动作和语气显出一种超过她年龄的老练,冷峻、嘲讽,同时又带着些挑逗。
Eli又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推开他,笑了笑,摇头说:“今天不行。”
短暂的一瞬,Ming突然明白,Eli是唯一一个越线的人。那天夜里,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抓住G问,你跟他睡觉了是不是?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发难的理由。
凌晨两点,Ming走到酒吧,要了一杯Single Malt Scotch,她不懂酒,只是看到Eli要过这种酒。她拿出电话,无意识的把里面储存的联系人电话翻了两遍有余,最后停在Eli York上面,按了拨号键。
铃声之后,他的声音混杂着琴声响起来:“什么事?”
“是我。”Ming说。
“我知道是你,什么事?”
“对,你知道。”她几乎没办法说出这几个字,喉咙深处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努力集中精神,好把话说下去,但背景里那首钢琴曲总叫她分神,她没听过那曲子,其中有一个短句不断地回旋反复,异常伤感而深情。她猜那是双黑人的手,所以琴声里才带着格外性感的音韵。
“你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和缓了一点。
“我可以去你那里吗?现在。”
电话那头好像沉默了很久才回答:“当然。”
Ming挂断电话,将那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离开酒吧,看到G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在跟几个打扮别致的男女讲话。G回头看到她,对她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那是个友善的表情,而且G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上总会现出一个可爱的笑靥,Ming也回了一个微笑,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她站在原地看着G,就好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二分之一秒的静默之后,她转身穿过灯光闪烁的大厅,径直走出去。门口身穿烟绿色紧身连衣裙的金发hostess对她露出宁静、热辣、却又是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看穿了她。
一刻钟之后,Ming在两条街之外的那个路口和Eli碰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情的女人,感觉不好,却让她兴奋。
“你怎么对她的,就请怎么对我。”她说的简略而又坚决。
Eli没有说话,只露出一个嘲弄的笑,让她无从知道他是不是答应了。他没带她回家,而是把她带去了Clef的办公室,没有开灯,也没合上落地窗上悬挂的百页帘,径直走到她面前,解开她连衣裙前襟的三粒纽扣,把裙子拉到大腿上面。她心里有些畏缩,却没有拒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落地窗玻璃里自己的影子,很漂亮,略显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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