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笑一声,艳得如一朵芍药乍然开放。金错刀被你抛入空中,又抬手接住:“所谓生而不养,断指可还!我戚寻筝向来恩怨分明,她要我还她生恩,我可当面断指给她看;她要我唤她娘,我死也不唤!”
第40章 ??戚寻筝
戚香鲤中的“沙蛇”之毒, 名唤沅陵朱。它从大漠的一种通身朱砂色的蜥蜴尾巴取出,熬制七七四十九天,方成此毒。
沅陵朱无药可解,就算有解药, 也只能暂缓剧毒的发作, 终究难逃一死。
此时, 戾刀堂中烛影明灭, 我与嫡姐分坐在刀架两边的红木太师椅上,凌烟阁的诸位精锐武官分列下首, 秉烛夜谈,商议如何缓解阁主的毒。
我将一封无字密信搁在正中央的八仙桌上:“这是楼兰‘沙蛇’的回信。”
下属们议论纷纷,皆道此信无字,难道是沙蛇戏耍于众?
嫡姐忽然从头上取下一支如意纹绞丝珍珠钗,刺破指尖, 将鲜血洒于书信上,这才浮现出一行行诡异的楼兰文字。
“这——”
“这字需要血引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嫡姐平静地将钗子插回螺髻上,淡淡道:“当年我和镇北将军在西域与楼兰人交手,见识过楼兰王室‘血中浮字’的隐秘手段。如此传书, 可避免书信落入不相干之人手中, 泄露楼兰机密。”
我暗忖,楼兰沙蛇, 当真狡猾如豺。
一个百户道:“咱们凌烟阁都是中原人, 谁认识楼兰的字?来, 你去宣政院(1)寻个译官,看看它说的是什么!”
我摇头道:“不成, 倘若译官口齿不牢靠, 徒增隐患。从前本媛在楼兰边境待过半年, 看得懂官话,本媛来译。”
嫡姐微蹙黛眉,随口道:“你去楼兰做什么?”
我言简意赅道:“杀人。”
嫡姐:“……”
我取过一支湖笔在熟宣上勾勾画画,思忖许久,与众人道:“沙蛇说,倘若想要缓解阁主毒发的解药,须得寄给她们凌烟阁缇骑的卫兵地图。一封地图,换一剂解药!”
所谓卫兵地图,便是凌烟阁缇骑保卫鄞都城的上值卯辰、守备队形、武器机密。倘若将地图交付给沙蛇,那她们要攻入鄞都,易如反掌。
“鞑子卑鄙!”
“楼兰鞑子敢尔!”
“倘若给她们,咱们凌烟阁如何自处?倘若不给……难道眼睁睁看着阁主毒发而死?”
我与嫡姐相视一眼,彼此皆是为难不已。
嫡姐与我不一样。戚香鲤于我而言,只是血缘上的母亲;于她而言,则是二十余年的庇护,是她长大的引路人。寻嫣眼角微微泛红,从这红痕里,依稀可探得她的心如刀绞。
其余的凌烟阁武官悉数不言不语,将一切交给我和嫡姐来决定。于理,我和她官衔最尊;于情,我和她是阁主的亲生骨肉。
嫡姐轻轻昂起颈子,朱唇叹道:“我看,罢了。”
倘若她是戚香鲤,定然不会以凌烟阁的地图,换那苟活的三五日。
淬金雕花烛火的照映下,嫡姐的五官温柔而坚定。甚至她的烧蓝鸳鸯垂墨绿玉髓耳坠都纹丝不动。
我挑眉道:“你不怕世人唾你愧对生母?”
嫡姐诚恳道:“我更怕生母唾我愧对家国。”
有一瞬的沉寂,嫡姐一挥妆花广袖,高声道:“传令下去,凌烟阁上下,谁都不许给楼兰沙蛇回一个字!有什么罪责,我戚寻嫣一人承担。”
她广袖挥得太厉,狂风熄灭了烛火,天地忽黯。又有一只玉釉酒卮被掌风激起,泠泠旋转在半空。百户们正待下去传旨,我骤然握住那玉釉酒卮,朗声道:“且慢,我有万全之策。”
嫡姐撑着额角,问询道:“何策?”
我将酒卮搁回香案:“沙蛇要咱们的地图,咱们给便是了。不过——”我话锋一转,含笑道,“给个假的。”
嫡姐道:“凌烟阁地图上有圣上的国玺之印,你如何伪造?”
我道:“我去琳琅宫当一回梁上君子,偷偷印玺。”
嫡姐气结:“你连国玺都敢偷?倘若败露,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笑:“败露了,我就推给司礼监。”
嫡姐心念一动:“这虽上不得台面,却也不失一个好法子。我再令人在麒麟台放一把火,让圣上顾此失彼。”
我觉得,我的匪气已经彻底传染了嫡姐,让她与我一样不择手段了。
正在我二人密谋放火偷玺时,泥金狻猊衔日螺钿屏风后传来女子威严的斥责声:“放肆!老娘还没死呢,你俩竟敢在此商议谋逆之事!”
我暗道,您这话说的不错,我和嫡姐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这逆迟早要谋。
戚香鲤甫踏入戾刀堂,二十余个精锐武官悉数躬身持刀,跪拜在地,高声齐呼:“属下等见过阁主,阁主千秋万福!”
因中毒之故,戚香鲤面色苍白,眸下淬青,更显老态。这个纵横朝堂多年的女人,她已经五十五岁了。
戚香鲤绕过屏风,居高临下瞥了我与嫡姐,随后刀柄重击嫡姐肩头,刀鞘重击我的腰际,皆是毫不留情:“畜生!老娘执掌凌烟阁二十多年,从没向西域鞑子低过头!你们竟敢商议着,把假地图送出去!小女敢尔!你们敢送出去,老娘死也不瞑目!”
她这是不忿我们为了讨得解药,与沙蛇虚与委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