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演出结束,你找我要了一张合影。十八岁。”
第三张照片则是一张机场的远景,余途手扶行李箱,正仰头看大屏起飞时刻表,远处停机坪上,还有如今已经停飞的航司涂装。
“第二次见面,在首都机场。我把你当成职业站姐,你说你喜欢我。”
第四张照片,《如梦令》新闻发布会,主角站在C位,余途在角落。其他人的目光都四散飘逸,只有余途,虽然面无表情,却静静望着镜头。
所有照片都是从台下往台上的视角,就好像代露恒久如一对他的仰视。但从这里开始,每张照片有了一张配套的反转视角——
从台上往台下看,少女代露举着单反,相机自带闪光灯的机盖上,粘了一对显眼的毛绒兔耳朵,使她在众多黑漆漆的镜头中脱颖而出。
这个视角像是用那个年代的翻盖手机随手拍的,像素很低,尺寸甚至填不满一个屏幕。
余途在台上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你给我拍的照片都很高清,我能找到的关于你的却只有这个水平。感谢业余摄影师阿本,我们第三次见面,他看到你的相机,觉得好玩,留下了这张照片。”
一张张照片从信纸上消失,又有一张张新的照片浮现。
固定的,先是她发在明日路上的某场他的公开活动,伴随着一张对应场合中,古早模糊她的身影——
小城市只有一条跑道的狭小机场,她蹲在无人的候机厅,背着一个双肩包,长发随意用鸭嘴夹挽起,低头专心检查单反的镜头盖;酷暑难耐的横店影视城,烈日高悬,余途在清明上河图穿着古装听导演讲外景戏,代露站在远处的长亭内,举起厚重的长焦相机;门户网站举办的文娱晚会,余途拿到第一个新人奖,代露怀抱一束满天星捧花,在后台踮着脚顾盼回眸……
熟悉的背景音乐缓缓流淌着,代露第一次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目不转睛,看得入了神。
在静默的时光之河中,照片里的她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站在离余途好几米远的地方,时常看着手中相机的取景框,偶尔抬头遥遥望向他。
难得还有一小段动态的视频——
远渡重洋的巴黎街头,她和余途团队的工作人员们共同坐在街头一家露天咖啡店,阿本拿着手机,冲镜头咧嘴笑:“谨以本视频,纪念我们团队第一次出国工作!我是阿本,我是阿本!接下来每个人对镜头说一句话,都用点心啊!”
镜头摇摇晃晃,在每个工作人员面前停留一下,晃到余途跟前时,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瞥了阿本一眼,黑曜石般的眼睛亮着光。
“OK,大哥我们跳过!”阿本想将镜头调回来,却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代露,兴奋地走过去,“这里还有一个我们的编外小朋友,露露,露露——”
代露从咖啡中抬起头,长卷发上架着CHANEL太阳镜,耳钉和项链配套,都是圆润柔美的海水珍珠,身穿牛油果绿色茶歇长裙,与法式街头的美丽风景融为一体。
她冲镜头笑笑,大眼睛盛满疑惑,摇摇头并不说话。
阿本无奈地收回镜头,再度自拍道:“一个大神一个小公主,都是不配合的爷。行,那我们本期纪念视频到此结束!”
背景音里传出几声代露清甜的笑声。
这个视频播完后,场下嘉宾也跟着发出阵阵欢笑。
“如果知道这个视频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我当初一定多少说两句。”余途在台上自嘲。
代露不知道,他找回这些遥远的斑驳碎影,花了多少心力。
那段为了靠近他而举着镜头,却又因举着镜头而不敢靠近他的沉默岁月,终于有了回响。
两个视角成组对应的图片回忆录在《渡春亭》播出期戛然而止。
再下一张图片,已经是金瞳奖颁奖典礼,代露一席烟紫色裹身连衣裙,向怀抱最佳男主角奖杯的余途献上一束紫荆花。余途微微低下头,侧耳听她说话。
照片里,代露的气质与之前有所变化,天真烂漫的少女气息渐弱,像是被时光泼墨,变成一首朦胧柔美的伤感诗。
“从紫荆剧院到最高领奖台,仍然紧守于身旁,与你进退也共鸣。那天你在明日路上这么说,我很遗憾,你做到了,我却没有。”
余途的声音中带一点暗哑的悔意。
之后的照片开始飞速轮换,高清画质下,他们在维罗纳歌剧节共同饰演张君瑞与崔莺莺,为难以完成的销售目标绞尽脑汁;《弦外之音》话剧排练现场,拿着相机的她终于不再和他相距遥遥,他们并肩站在台上,两个人都在笑,从唇角笑到了眼底;甚至还有在紫荆剧院的照片,他们戴着棒球帽坐在观众席里交谈,就像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情侣……
这些照片逐渐隐去,信纸最终定格在一张婚纱照。
她穿着层层叠叠华丽的拖尾婚纱,右手握着一束白绿色瀑布捧花,眉眼弯弯。而他牵着她的手,俯下身,为她整理散落在地面的羽毛裙摆。
音乐停止,余途最终缓缓开口:
“我设想过很多次,关于我们的婚礼。最后我想,就为你写一封迟来的情书吧。我曾经也苦恼如何落笔,回顾的时候却发现,你的存在,已经将这份回忆装点得足够浪漫多情。那么,在这封信的结尾,允许我提笔写下这个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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