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途观察阿本的反应,知道他没有帮着代露瞒天过海,面色稍霁,摆摆手将他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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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途说不清什么滋味,他的心像被放入清明雨后初酿的梅子露里,任人轻轻揉搓了一把,随后久久地浸泡,只酸不醉。
他试图寻觅这件事是在哪个时间段发生的——
大约从《渡春亭》尚未开播的前几个月算起,某对粉嫩醒目的兔耳朵就从余途的生活中消失了。
起初,余途和阿本并没有太多心。代露在海外留学,回国本来就不方便,以往遇上课业多的考试周,几个月不见人影的情形也时有发生。
后来,冬雪消融,春芽露土,《渡春亭》开始频繁的映前宣传、媒体点播。4月份正式在两大卫视黄金档开播,受到观众的喜爱追捧,一举打破正剧低迷的困境,拿下收视年冠;影响力破圈以后,陆续收到各界学者专家的肯定,赞扬这部剧蕴涵仕子高洁风骨,甚至登上官媒文化版头条。
余途身陷密集的商务拍摄和专题访问,在长沙黄花机场被人山人海的粉丝围困,微信每天打开都充斥着999+的新消息,各种行程怎么赶也赶不完……
在没有尽头的忙碌中,他逐渐忘却了七情六欲,“余途”这个名字仿佛化身为一个符号,凌驾于生活之上。
直到某一天,有一名记者问起,《渡春亭》开拍前无人看好,播出后却成了大爆款,余途当时为什么能慧眼识金,接下这部剧?
余途面对着霹雳的闪光灯和一圈话筒,怔愣半晌,眼前蓦地浮现出代露抱着小说,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的那一幕。
余途从不真实的半空缓缓落地,他意识到,这名最长情的粉丝已经大半年没有露面了。
阿本也束手无策,他们这才发现,代露从来没有留下过她的任何联系方式。粉丝的陪伴让人习以为常,但一旦消失就是真正的消失。
余途打开那个名为【明日路1107】的微博,更新时间和点赞记录停留在八个月以前,连代表微博会员的小皇冠都已变成灰色。
一片荒芜,唯有最上方的简介诉说着过去:“明日未竟路途千万,我陪你走完。”
团队里的其他人认为,代露应该是脱粉了。站姐的来去从来都不讲道理,爱情的山盟海誓尚且能过期无效,更何况粉丝随口写下的淡淡誓言。
但余途和阿本都感到一丝难过,就像最熟悉的朋友失了音讯那样难过。
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刻,余途甚至会埋怨,代露不是说《渡春亭》没火才会脱粉吗?如今这部剧明明火得不得了,她怎么说话不算话?
余途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长期被父母放养式教育,人生的前二十二年,他未曾有过分毫的求胜欲。若不是遇见她仰望的目光始终在身后殷殷期待,他可能会在紫荆剧院晃荡着,一辈子做一名自由自在的十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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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回忆走马灯般在余途眼前放映,等到一切理顺,余途恍然发现,窗外天色已经由薄暮转入黑夜。
余途终于明白代露说话不算话的原因,原来在他最风光无限的这一年,代露正在经历戏剧而惨白的人生转折。
他打开微博,本想去代露的那条好友圈里说些什么,光标停在评论框半晌,又担心她觉得被怜悯或冒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无论如何,新综艺要开机了,余途相信自己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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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关村星文视频大楼。
代露昨晚接到公关通知,请她今天到这里现场签署录制合约。
和TN总部的豪奢相比,这栋办公楼显得朴实无华。星文集团的主体业务去年迁至几十公里外的后场村,只有视频部门留在市中心旧址,方便员工更高效地洽谈资源,所以整栋楼以实用为主,其貌不扬。
代露站在大楼入口,仰头望向楼顶“星文视频”的招牌,再一次感叹世事难料。拜余途所赐,她对国内影视圈方方面面了如指掌,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自己也卷进来。
代露等在大堂,一位穿着宽大渐变扎染罩衫,长发在脑后扎成小啾啾的艺术男子从电梯里疾步走出,脖颈间还夹着手机通话,眼睛灵活地滴溜溜转着搜寻目标。
扫视到代露,他眼前一亮,二话不说便挥挥手示意代露跟上。
艺术系男子风驰电掣地拿工卡刷开电梯,引代露到四楼某间会议室就坐,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两杯冰美式,利落地放一杯到代露面前。
这全程他通话的手机都没有放下来过,代露看得目瞪口呆。
待代露放下包坐好,这人的电话也刚好结束,他捋一把额前的碎发,振声开口:“hello,我是许杰明,不好意思,商业化那帮家伙太烦人了!”
这一出声把代露吓了一跳,徐杰明的声音粗嘎豪放,与他细腻不羁的艺术家外表丝毫不搭。
“许老师您好。”代露将这番人类观察小心吞进肚子里,冲许杰明礼貌微笑。
“叫我杰明就ok!”许杰明甩甩手,“忘了介绍,我是你接下来的现场编剧,也就是follow PD,全天候跟在你身后窥视的那种。你现在看我怎么样,能习惯吗?不习惯也得习惯,毕竟到欧洲再习惯就晚了。”
这是个语速极快的自来熟怪物。
代露从善如流地回答:“习惯,您看着和蔼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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