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澈一整个傻住。
“那时不认识你,现在知道了。”
“......”
三年前,三年前,所以在措钦大殿那次不是他们初见了?
邱澈莫名笑了声,“愿赌服输,以后我只负责打下手。”
甘霖从折叠躺椅上起来,往回走。
“我去做早饭。”他说。
邱澈又点了根烟,对着滔滔河水回应一声,“好。”
......
事实证明认输是对的,甘霖的手艺的确比她强,还得到了纪娟的充分认可。
早饭后邱澈和甘霖换好工作服,去给3号机位查故障,从安装之后到昨晚,回传图像一直正常,今早突然就罢工了,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
每个营地出门作业时要留一人值守,两个年轻人让纪娟留下,正好她要写文章,等日后报导用。
监视点基本都在山上,路不好走,早上出门时还烈日炎炎,等他们快爬上山头的时候开始阴云密布,大风狂作,邱澈被甘霖领到一个背风的岩洞处躲避。
这个岩洞附近平时有很多动物聚集,留下的粪便遍布地面,四周味道并不好闻。
邱澈刚蹲下就看见鞋子旁边有一个头骨,羊的头骨,连带羊角一起,头骨只比她拳头大一点点。
羊角很漂亮,向外弯曲,呈现弯刀状。
面罩摘下,甘霖喘着粗气,问:“没事吧?”
“有事。”
“怎么了?”
甘霖以为她哪里受伤了,盯着她看。
邱澈指向脚边的头骨,甘霖往前探身,压着邱澈膝盖,伸手把羊骨捡起来,仔细端详。
“是岩羊。”
“你怎么认识?”
他挑挑眉,“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野生动物摄影师,这几天甘霖几乎都在干苦力,邱澈差点忽略他的本职。
“这应该是一只年老的岩羊,其他岩羊的角不会弯成这样。”
“放下吧,小心有什么病菌。”
“干燥成这样,应该死很久了,没事。”
邱澈也摘下面罩,望着眼前和山下的灰蒙雾气,说:“感觉要下雨,咱俩没带雨具。”
甘霖朝天上看,“不一定下。”
确实不一定,这边的天气谁也说不准。
“要下的话,最好等我们安装完仪器再下。”
“待会吧,风小了再说。”
甘霖把帽子拿下来,铺在地上,邱澈只觉重心不稳,一屁股坐下去。
“干嘛?!”
“蹲着累。”
邱澈这才发现屁股下是甘霖的帽子,她刚想站起来,可又停住了,因为甘霖正用凌厉的眼神看她,好像在说:“你敢起来试试!”
“那你坐我的。”
邱澈伸手解帽绳,可甘霖直接坐下,根本不顾什么脏不脏。
他俩背贴着岩洞内壁,衣服随着身子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邱澈不自觉看向甘霖的长腿,像笔直的白杨树。
上海有白杨吗?她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树叶宽大的法国梧桐。
甘霖左右摆弄手里的头骨,说:“岩羊身上大部分是灰褐色,这也是它的保护色,加上独特的身体构造,能在岩石上攀爬,掠食者很难发现。”
“那岂不是没什么天敌了?”
“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什么?”邱澈感觉自己穿回到童年,在客厅看《动物世界》讲解。
“逃跑的时候总喜欢停下来回头看。”
好奇给了掠食者追捕的机会,岩羊真正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所以要大胆往前走,别回头。”
甘霖这句话貌似在说岩羊,但邱澈总感觉是说给他自己,或者也说给邱澈。
甘霖从背包拿出水杯,邱澈也跟着拿。
他瞥了一眼,“......很有历史感。”
邱澈笑笑,“我哥买的。”
“帮你办展的那个?亲哥吗?”
“不是。”邱澈喝了几口水,拧严杯盖,说:“我养母弟弟的儿子,养父母去世后,我就寄养在他家。”
寄养......邱澈说得自然而然。
以前和再熟的人她都不提家里的事,但她却和甘霖说了。
脱口而出的一霎,没有后悔,只有想要倾诉更多的欲望。
甘霖看着邱澈的侧脸,一秒,两秒,然后转回去目视前方。
邱澈余光能感受到,但她故意没回应。
眼神没有交汇,心思各有所想,棋逢对手的感觉不是时刻都有,所以她享受这种短暂的注视。
头顶阴云飞速移动,聚集得快,散得也快。
“可以走了。”他站起来,向邱澈伸手。
“......”
她犹豫的时候甘霖也没看她,一直朝山脚下望。
时间不允许邱澈再停顿,她伸出手去,搭上,甘霖拽她起来。
邱澈没想到她一个没注意,甘霖竟然拎上岩羊的头骨一起上路,等3号机位查询完故障,他把头骨放在机位顶端,像完成了某种仪式一般。
其实在烟瘴挂见到动物尸骨并不稀奇,也不必细究死因,大自然优胜劣汰,就像人类世界一样,每天都有人降生,有人死去,和谐共生,相辅相成。
......
“天又晴了。”
邱澈背对着3号机位,抬头望天,虽然晴的只有她头顶这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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