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块银白色的金属面板,边缘处装有半个感应装置,看起来应该是舱门之类的。
整块面板均由一种特殊的材料制作而成,呈现出一种天然的银白质感。从它表面的光泽来看,不难想象出它曾经的无限风光。
但此时此刻,上面却满是疮痍。
弹坑、撞击、切割……还有烈火烧灼的痕迹。
闻鸷眼眸发深,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一堆废铁中抱出来放在一边,继续闷头翻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多的零件被挑出来放到一边,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拼凑出驾驶舱的轮廓。包括他之前和谷寻介绍的芯片在内,某些细小的部分也都被一一翻找了出来。
但翻来覆去地看,他仍然觉得好像却了点什么。
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应该还有的。
他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堆破碎的残骸,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胸腔里莫名升起一股暴虐的情绪,像是一簇从深渊里点燃的烈火,烧着灵魂越燃越猛。
可就在这时,夏小正的提示适时响起。
“十九大人,主人让我提醒你,你还有最后十分钟的时间,如果想要冻死的话,可以尝试直接离开基地呢。”
现在是夜晚九点四十分,基地外的温度已经跌破个位数,等到深夜则会直降零下。
——想要冻死的话,现在离开基地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还能替谷寻省了埋尸的功夫。
脑海中无意识地冒出这样的念头,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得人瞬间清醒。
闻鸷蓦地一怔,这才惊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连带着他的四肢似乎都有些僵硬。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意涌进肺腑,躁动的情绪再度平静下来,眼底的红意也褪去了不少,“知道了,我再找找。”
时间紧迫,他也不再分心,加快了手中翻找的速度。
眼看着时间就快结束,闻鸷心里的弦越绷越紧,明明浑身已经开始冷得发颤,额间却止不住地冒汗,就在他掀动废铁的同时,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球顺着坡滚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闻鸷动作微顿,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东西已经算不上球了。
高温让它表面的金属外皮变得坑坑洼洼,活像是被人捏坏的橡皮。
边角处的缺口显示它已经损坏,但也正因为如此,卡槽被锁死,里面的芯片得以幸免于难。
他俯身将那东西捡起,一股颤栗的感觉传遍全身,仿佛是触电一般。原先已经模糊的画面又逐渐清晰起来,也慢慢填补了许多记忆里不曾有的细节。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扭曲,无数陌生的画面一幕幕涌现,仿佛走马观花一般,清晰却不知所云。
恍惚间,他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看见他与其他人一起面无表情站在星舰的登机口,目送着焦黑的陆地渐渐远去,远方的天空中,战机盘旋如黑鸦。
画面一转,浓烟滚滚的维修室里,无数身影来回穿梭,一个个重锤落下,到处都是金属敲打时飞溅的火星。
再后来,一张张草稿纷纷扬扬落下,火星落在纸上烧出窟窿,烈焰中,一台高大的机甲渐渐显露出身形,单膝跪地向他发出邀请。
深邃的夜空、爆炸的火光、飞溅的鲜血、排列的战舰、绚丽的勋章、瞻仰的目光……
脉搏跳动。
他紧握着这颗残破的金属球,放在胸口,和自己身上的伤痕紧贴,隐隐能够感觉到薄薄的铁皮之下,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与颤动。
他亲手创造了它,而它也在危机关头救了他一命。
“谢谢。”
男人轻声说道。
恍惚间,遥远的星空深处,似乎有谁在高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浪大过一浪,近乎排山倒海,他却从中感受不到任何喜悦和力量。
就像是夜空中散逸的星云,在时空间静静地飘浮着,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
半个小时后,主控室旁。
狭小的房间里,一盏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木板铺就的小床上放着一个睡袋,书桌旁,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在灯光下奋笔疾书。
寂静中,忽然有人轻轻敲响了门。
谷寻笔尖微顿,没理会。
她正在写新的研究方案。
这一轮种植当中,小白菜的表现还不错,但部分品种的茄子却在育苗阶段出现了一些小插曲,考虑到去年同品种的种植效果也不太理想,她打算着手进行优化培育。
这会儿她正一边翻看前辈们留下来的笔记和资料,一边具体构思要怎么实施改进,手边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又过了几分钟,敲门声再次响起。
谷寻“啪”地一声放下笔,桌上摆放的农机模型被震得跳了两下,外面的敲门声顿时戛然而止。
卧室里再度安静下来,她面无表情地翻了一页书,继续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面的内容太过晦涩难懂,她皱眉盯着书上的文字,迟迟没有动作。
几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谷寻忍无可忍,冲门外喊:“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于是敲门声又渐渐消停下去。
这回应该不会继续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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