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嗓音,带着睡醒后的一丝沙哑。
他醒来多久了?
“楼下……”她轻声支吾。
她声音虽轻,却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不确定楼下是谁,不确定楼下发生过什么,也不确定身后人此时是什么表情……
身后窸窸窣窣了一阵。
他胸膛微凉紧紧贴上她后背,她能感受到他轻轻躺下,声音已经裹上一层冷冽:“是我爸。”
他的话简明扼要,似乎不愿意多说。
气氛缓缓沉寂下来。
她心脏突然抽痛了一阵,却想不出什么话来打破此刻的沉默。
下一秒,突然一阵激烈的巨响,伴随着“噼里啪啦”玻璃摔碎的声音,有女人大哭的声音,和着楼下传来的清晰的一声怒吼:“你他妈也图老子的钱?!你想从我这儿挖走什么?啊?!”
紧接着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哭声掩盖了一切人声,听的苏沐背脊一凉。
“说呀!臭婊子!你给老子开口,老子有的是钱!”
男人撕裂般的沙哑声激烈恐怖,和着女人口齿不清的求饶声。
“我错了,求您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
再后来是一阵东西被狠狠砸碎在地的巨响声,一阵一阵闷响在楼下清晰的传来,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怒吼声蹿上天际。
每一下,都像是砸到苏沐的心底。
背脊一阵发凉,她将头紧紧缩进被窝,垂着头身子发抖。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下又一下的钝响声,是在砸东西还是砸人?
她不敢去猜,更不敢去看楼下的狼藉——
也许境况会比她想象得更加惨烈。
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一点点缩小,“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的闷响像是透过墙壁将人击碎。
她害怕……怕到头脑发昏。
却在下一秒,有冰凉的手掌落到耳廓处,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大手轻轻一摁。
他……将她耳朵捂住了。
四周喧嚣皆被划开。
他在她身后,声线冰冷。
却说:
“别听。”
“别怕。”
明明她耳朵被捂住,听不清外头嘈杂,他的声音却一字不落的清晰入耳。
她活过十七年的光阴,从未如此近距离的遇见这种事。
当遇到的时候,她下意识害怕想躲。
但却忽略了一件事。
身后的男生,也不过十七八岁。
本该受父母宠爱的年纪,却过早的体味了人生。
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过楼下的狼藉,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继续生活下去?
他……过得该有多难过啊……
却在楼下传来了一道“呲啦——”巨响之后。
他覆在她耳边的手指蓦地松开:“你在屋里,别出来。”
苏沐心底一慌,猛地一回头,见到他飞快站起身,一身单薄毫不犹豫的冲出了门外……
苏沐也跟着迅速起身,穿上鞋推开门,就见到楼下的场景——
碎裂的家具横七竖八的歪在路中间。
女人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手臂上伤口鲜血淋漓,嘴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却还在低着头求饶。
她的面前站着陆修,就这么直直挡在陆啸面前,缓缓平视,远远望去都能感受到那丝丝寒气。
也许是见到陆修,陆啸才将手里扬起的凳子放了下去,他脸色极黑,胸腔上下起伏:“你给我滚回你楼上去,挡着做什么?信不信老子连你一块打?!”
陆修手里的拳头握得死紧,他狠憋了一口气,松开道:“信,这么多年,我没被你打死,算我命大。”
他朝着男人走近几步,一双薄唇抿成一条线,一字一句吐出来竟有薄薄寒气。
“你以为我他妈稀罕管你这些事?她是死是活关我屁事!我只是不希望以后我陆修两个字被人提起,别人会说‘噢,他爸是杀人犯’。”
“陆啸,你好自为之吧。”
“等我成年,我就走。”
“咱们也算两不相欠。”
微亮的灯光下,凉薄的话语里。
她看到男人的手,突然那么下意识的抖了下。
陆啸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这样阴晴不定的盯了陆修好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好,儿子比老子有出息!好!好得很!”
说完他就冲那边的女人呵斥道:“还不给老子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女人连爬带跑的拖着惨烈的身子冲出门外。
屋内气压低的可怕。
陆啸站直身子,突然飞快朝三楼望去。
苏沐倚在栏杆边上的身子一歪,迅速往后缩。
男人那一眼不明不白,意味深长,之后扯过沙发另一头的外套,掸了掸上面的狼藉,套上外衣也冲出了门外。
光亮炽热的灯光下,只见满地支离破碎家具玻璃渣,陆修就这么站在中间,他背对着她,头微微下垂,她越走近一步,就越能看清他脖颈上冒出的青筋,他手指狠狠捏成拳,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那般,又突然松开。
无力垂在两侧。
她的脚步声很轻很缓,让他察觉不到人的出现。
就这么缓缓地、缓缓地,她指尖微凉,从他身后握住他手掌。
白嫩的手那么小,只能堪堪包裹住他一半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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