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晚情是新婚,要全身穿红。婚礼一生只有一次,哪个新嫁娘不希望自己美美的?雪光缎珍奇又漂亮,最难得的是两匹都是正红色,洪晚情自从听说后,就一直到处打听,想把雪光缎买到手。
京城藏龙卧虎,她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拿不了头筹,但和人共分一匹也行。一匹布那么大,足够做好几条裙子了。
苏记媳妇一听,心道不愧是永平侯府的闺秀,消息就是灵通。她正要说话,身后人忽然掐了下她手背,苏记媳妇嘴一顿,舌尖的话滚了一圈,立刻变了风向:“侯夫人您说笑了,南京织造的东西,我们小小一个布庄,哪拿得到呢?您不如看看这匹暗花缎,端庄贵气,最适合您这种新嫁娘。”
苏记媳妇一脸堆笑,拼命推荐起其他布料,只字不提雪光缎。洪晚情有些失望,但她没有的东西别人也没有,说不定是那些人夸大呢。洪晚情打起精神,在剩下几匹布料中来回挑选,终于选定了其中一匹暗花缎。
选布料、量身体,这一通折腾下来,半天过去了。苏记带着布料和花样离开,等上巳节前,她们会派人将成衣送过来。洪晚情送走苏记的人,虽然永平侯是戍边武将,但对她们这些女儿教养很严,一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洪晚情明明没干什么,此时就有些累了。
她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忍不住看了眼天色,问:“侯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前院和老侯爷的旧部说话呢。”
洪晚情哦了一声,悻悻道:“原来有客啊。你们去给侯爷送些糕点,让侯爷今日早点回来。朝事虽然重要,也不能总睡书房。”
“是。”
丫鬟领命退下。陪嫁嬷嬷看洪晚情有些低落的样子,走近了给洪晚情捏肩,慢慢劝道:“侯夫人,最近朝廷正讨论兴兵打倭寇的事呢,老爷、武定侯都很关注,姑爷年轻气盛,刚刚从大同提拔回来,肯定也是这次出征的热议人选。侯爷是干大事的人,自然不会耽于儿女情长,您要体谅体谅。”
洪晚情叹气,对着自己的陪嫁嬷嬷,她也终于能说两句窝心话:“我明白,哪个有志男儿会成天厮混内宅?可是,我才刚刚过门,侯爷就成天往外跑,连婚房也不回,是不是太冷淡了?”
陪嫁嬷嬷比洪晚情多活了二十年,见惯了男女这些事。她其实对傅霆州的态度不乐观,男人实际的很,他们要是喜欢,再忙再累也总能腾出时间,而傅霆州从订婚起就一直推拖,好容易成婚,正常男人哪怕因为新鲜都会和妻子腻歪一两个月,可是傅霆州对洪晚情却很平淡,除了新婚那三天,后面鲜少进房。
这可不太像是好兆头。
陪嫁嬷嬷不由想起之前的听闻,据说傅霆州有一个相处十年的青梅竹马,婚事都订好了,因为永平侯府才作罢。洪家一直知道这件事,永平侯不在意,对男人们来说,他们要的是政治联合,傅霆州身边有几个女人根本无足轻重;永平侯夫人也知道,但她不放在心上。
洪晚情过门前,永平侯夫人包括陪嫁嬷嬷都觉得区区一个民女,如何和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比?傅霆州有了新人,肯定很快就忘了旧青梅。
但现在,陪嫁嬷嬷觉得事情有点脱缰了。
傅霆州对那位前未婚妻的感情,远比她们想象的深刻。哪怕人不在府中,依然能让傅霆州闷闷不乐。
陪嫁嬷嬷觉得有些棘手,可是面对洪晚情,她肯定不能说实话,依然用侯爷忙、无暇儿女情长那一套来安慰。洪晚情听嬷嬷说了半天,重新说服了自己,眉宇间安宁下来。
陪嫁嬷嬷见洪晚情这样,心中暗暗叹息。她甚至有些后悔,在永平侯夫人明知王言卿的存在还坚持让洪晚情嫁过来的时候,她应该劝一劝夫人的。现在木已成舟,陪嫁嬷嬷唯有希望男人的劣根性尽快起效,傅霆州吃不到见不到,或许慢慢就放下了。
洪晚情已经说起上巳节的事情,陪嫁嬷嬷也打起精神,笑着恭维洪晚情:“侯夫人放心,您在闺中就素有美名,如今又是新婚,在上巳节定能艳惊四座,拔得头筹。”
洪晚情道:“嬷嬷,这些话你不要说了,让人听到了笑话。京中夫人太太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
她虽然这样说,眉宇间却有得意。舅舅是勋贵之首武定侯,夫婿是势头最劲的镇远侯,洪晚情自订婚后就备受瞩目,不知道被多少人奉承过命好。有她珠玉在前,京城中还有哪位新妇比得过她呢?
风吹杨柳,很快,上巳节到了。三月三这天,京城宝马雕车,衣香满路,京郊河畔更是早早就支满了行障,供达官贵人游玩。
贵族女眷讲究多,不能被人轻易看到容貌身形,哪怕来河边踏青,也要用锦缎把路围出来,省得被平民冲撞。从清早起,河边欢声笑语不断,官宦太太、王孙公主、富商豪门携家到河边祓禊,古时本是为了除病畔浴,如今,上巳节早已成为郊游、社交的场所。
春风拂面,百花盛放,连河水仿佛都带着香粉味。一位官太太忙着带女儿交际,这时身后传来辚辚车轮声,官太太没有在意,随意瞟了一眼。她收回视线后怔了怔,猛地反应过来。
官太太连忙转身,又是讨好又是畏惧,笑着对来人行礼:“陆大人万安。都督今日得闲,竟也来水边祓禊?”
陆珩下马,淡淡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随后就去车边扶王言卿下车,毫无应话的意思。以他如今的身份,哪怕亲临路口,都没太多人敢围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