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见陆珩一动不动坐在床前,盯着夫人入睡的脸。侍女壮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打断道:“大人,郎中已经来了。奴婢守着夫人,您先去处理下肩膀上的伤吧。”
陆珩没有行动,而是说:“先让郎中给她诊脉。”
侍女看着陆珩身后一大块血渍,为难道:“是。大人,您肩膀上的伤须尽快包扎,不然等夫人醒来也会担心的。”
陆珩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会担心?但愿吧。
但陆珩还是让开位置,让郎中给王言卿把脉,等郎中收手后才去厢房处理伤势。陆珩中箭后又是指挥又是动武,箭头嵌入得越发深,郎中小心将箭头取出来,然后赶紧用烈酒冲洗伤口,等一坛酒倒空了才撒上金疮药。
郎中做这些事时,陆珩就静静坐着,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郎中艰难地将陆珩的伤口包扎好,他累出一头大汗,当事人反倒纹丝不动,面色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郎中受伤了呢。
郎中包扎好伤口,虽然陆珩对此并不陌生,但郎中还是照例嘱咐道:“大人,伤口靠近肩胛骨,创口极深,这些天忌剧烈运动,忌大喜大怒,饮食也要以清淡滋补为主。”
陆珩习以为常点头,问:“她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说起这个,郎中脸色也严肃起来:“夫人撞到了后脑,虽然没有出血淤肿,但没清醒前,不好说有什么症状。”
陆珩叹气,问道:“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草民开了药,应当今天晚上会醒。”
陆珩又问了些事,示意郎中下去拿赏钱。堂堂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在婚礼时被人袭击,简直是奇耻大辱,陆珩按理有很多事要做,但他总是心不在焉,属下看了以为陆珩被伤势影响,都不敢让他继续操心,赶紧请陆珩回去休息。
陆珩见自己实在进不了状态,便也放弃了,先行回府休息。精力不济时没必要硬逼自己耗时间,休养好才能事半功倍。何况,他如今的心思确实不在公务上。
他需要搞清楚王言卿今日发生了什么。
陆珩接王言卿出轿的时候就密令侍卫捉拿轿底之人了,他进入暗室,翡翠被反绑在地上,口中塞着布团,瞧见他进来十分害怕,却又强撑着。陆珩让人将她嘴里的布团取走,他拉了张椅子坐下,还算和善地问:“是傅霆州派你来的?”
翡翠拧着脖子,抿紧了嘴一言不发。陆珩今日来也不是为了问她,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陆珩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翡翠不肯回答,陆珩自行接下去,淡然道:“看你的年纪,应当是翡翠了。”
翡翠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陆珩依然还是那副平静随和的模样,不紧不慢说道:“你叫翡翠,正德十三年被镇远侯府买入府中,嘉靖元年分配到王言卿身边伺候。你伺候了她十年,算是镇远侯府里仅有的对她好的人。”
翡翠轻嗤了一声,不服气道:“还有老侯爷和侯爷,侯爷对姑娘最好了。”
“你真的觉得那是对她好吗?”陆珩问,“让她忍受傅家夫人小姐的轻慢,让她做妾,甚至让她去讨好他未来的正妻。你心中的她,就只配受这种待遇?”
翡翠一时语塞,用力撇过脸,不肯再回应陆珩的话。这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头子,最擅长离间人心,姑娘和侯爷已经被他煽动得离心了,她断不能再中计。
翡翠一副死不配合的架势,陆珩也不生气,依然慢慢说道:“昨夜我派人检查过花轿,不可能遗漏,所以你应当是今天早晨迎亲队伍集合时混进来的。能同时支开八个轿夫,接应你的人多半是其中一个。他们都有家人亲戚,我一个个查,绝对有人受不住招供。傅霆州敢在我的婚礼上生事,待我禀告圣上,你觉得他会被治什么罪?”
翡翠越听脸色越差,忍不住回击道:“那是因为你欺骗姑娘,作恶在先!姑娘她本就孤身一人,她被你害的落崖,失去了记忆,醒来还要被你欺骗。你这样做,还有良心吗?”
陆珩对此无话可说,他最擅长混淆是非,当他遇到自己理亏的事情时,从来不解释,而是反守为攻。陆珩反问道:“那依你今日之见,这场婚礼,可有任何不周全之处?”
翡翠被问得怔了一下,紧紧咬唇。陆珩继续道:“如果她嫁给傅霆州,她可能穿上正红嫁衣,以正妻之礼嫁人吗?你说我没良心,那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傅家人对她是什么态度。没成婚前尚是如此,等婚后,她要面对太婆婆、婆婆、小姑、正妻,她余生会开心吗?”
翡翠不说话。她厌恶此人巧舌如簧,但她心里其实明白,王言卿要是留在镇远侯府,基本没可能夺回婚约,日后必然要以妾室身份度日了。陈氏原本就不喜欢王言卿,听说那位洪小姐也不是和善的性子。永平侯府小妾庶女众多,洪晚情自小见惯了母亲磋磨妾室,等她入府,该如何为难王言卿呢?
王言卿落崖后,翡翠意外发现王言卿在收拾包裹。王言卿谁都没有告诉,哪怕是相伴十年的翡翠。就算没有坠崖,王言卿也打算离开了吧。
翡翠其实能理解王言卿的做法,既然没有生在贵族家,何必上赶着受他们的气?天大地大,哪里不能活呢?
但一码归一码,王言卿想离开是一回事,陆珩害人失忆又欺骗隐瞒,是另一回事。翡翠冷冷道:“陆大人,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是,我既然是姑娘的婢女,就该事事以姑娘为先。姑娘想离开也好,想另嫁也罢,我都支持。但是,这必须是她自己本心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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