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老国公爷因病过世,由长子褚明鹤袭爵。
褚明鹤选择从文,在袭爵前就已凭自己的本事爬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如今官拜吏部尚书;三爷褚明琛与长兄一样,选择了文路,因其对木工兴趣甚浓,如今任职工部尚书;唯有二爷褚名扬走了老国公爷的路,十九岁参军,从小兵做起,眼下已是正三品的昭毅将军。
褚家这几位爷明明可以受荫蔽谋职,却偏偏都靠自个儿的本事占了半壁朝堂。
一门三位高官,又是世袭公爵,长安城谁不高褚家看一眼,就是皇后的母族也被压了一头。
而褚府的三位夫人,亦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三夫人赵氏出身名门,钱塘赵家世代都有在朝为官者,且祖上曾有大功,被赐下五代侯爵,到赵侯爷这里是第四代。
二夫人穆氏出身将门,是穆老将军膝下唯一的嫡女,穆府儿郎几乎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将才,为大霁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多是战死沙场,是以哪怕如今盛世,穆府也仍能在长安占一席之地。
大夫人乃吴郡卫家的姑奶奶,卫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出过好几位太傅与相国,门下学生自是不计其数,而今在吴郡安度晚年的卫老太爷曾任圣上之师。
原本圣上想拜卫家长子为东宫太傅,只是不知因何,那年卫家长子染病不起,婉拒了圣上的美意,圣上遗憾之余,点了中书令景大人为太子之师。
有这样的家世背景,褚家儿女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为过,而褚家历来阳盛阴衰,少有女孩,到褚明鹤这一辈也不例外。
三兄弟连续生了四个儿郎,才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来了一个娇女。
当时几位爷乐的合不拢嘴,又是开粥铺又是沿街发喜钱,国公爷那是恨不得把幼女拴在裤腰带上,逢人就要炫耀两句,到五姑娘满月宴,愣是摆了五天的流水席。
上有父亲叔父的宠溺,又有几位兄长的爱护,五姑娘的日子就跟掉进了蜜糖里似的,甜得鼾人,长安城里谁不说一句褚五会投胎呢。
这样一位平日里皱一下眉头都要惹人心疼不已的娇娇儿,此时高烧不退可不得叫褚家几位爷抓心挠肝儿。
果不其然,沈言沣到摘星院时,除了褚老太太,褚府的主子都到齐了。
见着沈言沣,候在外厅的褚家人都朝他看了过来,面上皆是焦急,褚国公爷起身迎了上来,“劳烦院判走这一遭。”
沈言沣哪敢受这礼,侧身避开后,恭敬道,“国公爷客气了。”
此时不是寒暄的时候,沈言沣又赶紧道,“下官这就去瞧五姑娘。”
“沈院判请。”
来的路上,沈言沣已大致了解了病因,五姑娘这病,还得归咎于今儿这场大雨。
晌午时分,五姑娘应将军府的穆三姑娘之约,于茗香楼吃茶,哪知这天公不作美,将穆三姑娘堵在了府中,偏褚五姑娘出门早些,在大雨前就到了茗香楼。
至于这五姑娘后来是如何会冒着大雨回府,褚二爷没提,就一句淋雨受了寒带过。
沈言沣对此自不多问,身为医者,了解病因治病救人便是,其他的,知道的越少便越好。
穿过双面空长廊,转角后便是摘星院的主屋,褚五姑娘的闺阁。
屋里的桌椅都是上好檀木雕刻而成,璎珞珠帘后是一扇白雀开屏缕空座屏,窗棂下放着软榻与一张檀木书桌,桌上还有画了一半的远水高山图,紧挨着就是女儿家的梳妆台,摆着时下最盛行名贵的胭脂水粉套盒,另珍宝柜上摆着的,哪一件拿出去都是价值千金的宝物。
这便是国公府小姐的闺房,骄奢华贵,也香气宜人。
沈言沣始终都是垂首前行,目不斜视,未对屋内景象有半分打量。
守在帐外的丫鬟见国公爷夫妇领着太医进屋,忙上前半掀开鹅黄色纱帐。
蝉丝软锦被里,裹着面色酡红的小姑娘,皮肤被娇养的细腻白净,小巧圆润的鼻尖上冒着丝丝薄汗,不点而红的樱唇泛着不寻常的殷红。
饶是在病中,也难掩女孩的花颜月貌。
丫鬟小心的将姑娘白皙纤细的手腕放出账外,在上头垫着一块薄帕。
沈言沣这才伸手搭在姑娘的脉搏上,不经意瞥见账外坠着的几串南珠,颗颗圆润饱满,沈言沣唇角抽了抽,不动声色的垂下目光。
南珠本就珍贵,一颗已是价值千金,将南珠成串做帐饰的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就是宫里的贵人都没这个手笔。
不愧是褚家捧在手心里疼的金枝玉叶。
这个念头刚落下,沈言沣便突地抬眸,神色略显复杂,面上更添郑重,少倾,他收回手,眉间郁沉不减,褚国公见此忙上前一步,“沈院判,如何?”
沈言沣斟酌两息,才起身回话,“回国公爷,令千金确是受寒引起发热,但是...”
“沈院判但说无妨。”那声‘但是’叫褚国公心尖儿直颤,最后一个字都急的破了音。
瞧着平日里四平八稳,威严刚正的吏部尚书如此失态,沈言沣顿觉恍惚,只片刻他便拾起镇定,如实道,“令千金这是悲伤过度伤了心神,隐有郁结之怔。”
此话一出,褚国公顿时瞪大眼,“怎么可能!”
褚国公夫人也一脸不敢置信。
沈言沣默默颔首,若不是他再三确定,也不敢相信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女,竟会伤悲至损了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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