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长危摸摸自己师弟的发顶,道:“那你还要好好用晚膳,多吃鲜蔬果肉。”
“好。”俞子离大声应道。
老松下,也不知富商与俞丘声谈了什么,那富商携了俞丘声的手,一同过来道:“既如此,晚辈便要在先生这多打扰几日了。”
“好说好说。”俞丘声捊着花白长须,呵呵一笑,“四郎随意,只寒舍简陋,怕是四郎住不习惯。”
“无妨,我一介游商,破庙野地,又不是不曾将就过。”富商笑,看一眼楼长危,“那晚上我便与先生的小徒弟住一屋。”
楼长危一愣。
俞子离也是怔愣:“客人要和师兄住一块?那我睡何处?”他挑剔地看了眼富商,睡一块?他不要与陌生人一处,当下急得差点哭出来,“那阿离岂不是没地方睡了?”
富商见他生得玉雪可爱,道:“你睡觉不似摆船,倒也可以与我一道睡。”
俞子离哇得一声痛哭出声,他还没说嫌弃这个不知趣的富商,富商倒先嫌起他来,无比委屈:“阿离要睡哪去?阿离要跟师兄一道睡。”
俞丘声年纪一大把,身体却极为康健,一把捞起儿子放在肩上:“阿离跟爹爹一块睡。”
俞子离坐在父亲肩头,捞起俞丘声的一缕长须,摇头:“阿离跟师兄睡,爹爹眼客人睡。”
富商看一眼俞丘声,瞳孔微睁,嫌弃至极,道:“不好,从来主随客便,你一小童怎不知礼数。”
俞子离头一仰,继续哭:“爹爹不爱洗澡,师兄勤快,日日洗沐,身上有清香,我要和师兄睡。”
富商伸手弹了一下俞子离的额头,力道还不轻,留下一记红印,恶劣道:“你爹爹不但不洗澡,身上说不定还生虱子。”
俞子离听了这话,更伤心了,哭道:“我不要和爹爹睡,不要生虱子。”
俞丘声哈哈大笑,将儿子从肩上取下,抛了抛,道:“阿离休听恶客的恶言,咱们山中的温泉里头有硫磺,泡过后,身上不生小虫子,你只管与爹爹睡。你师兄睡觉机敏,枕头底下都放着刀,这恶客睡相不好,你师兄半睡半醒,以为有贼,怕是要兵刃相向。”
富商微惊,问楼长危:“果真如此。”
楼长危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唰得拔利刃:“老师道,人需有警惕之心,不可松懈大意。”
富商示意,勾勾手掌,楼长危便把匕首递全富商。
“寻常兵器,未见长处,你老师小气得狠。”富商嫌道,又笑,“来,我给你一把好的。”他刚要探手去怀里,方想起不曾带在身上,哈哈几声,“过后,我叫人给你送来,可好?”
楼长危不禁疑他哄骗自己。
俞子离被父亲哄了几声后,总算相信父亲身上不曾生虱子,晃晃手里的长须,抽抽鼻子:“我怕压到爹爹的胡须。”
俞丘声笑不可抑:“阿离乖,爹爹就把胡须剪了去。”
“果真?”
“阿爹怎会欺骗阿离呢。”
“好呀好呀,爹爹剪胡子。”
俞丘声当真拿剪子将长及小腹的长须剪去,只留得指长的一大篷,乱七八糟地虬张着,仙风道骨的俞先生平添几分滑稽处,俞子离却极为捧场,拍着小手大笑。
楼长危看着闹到一块的父子,眉眼除却松快的笑意,到底藏了一丝艳羡。
富商碰碰他的胳膊,笑问:“可是心喜此等父子之情?”
楼长危闭上嘴,看了眼富商,问道:“郎君真的姓季吗?”
“骗你做甚?我本姓季。”富商一本经道。
楼长危总觉他这话说得似藏有玄机,何谓本姓季?姓还能换不成?凭他做梦都没想到,姬家人换姓换祖宗都是稀疏平常的事。
“郎君本就是为我老师而来?”楼长危又问道。
富商愈发正经了:“小友是在暗责我欺你啊…啊呀,我不是小友说上京找人相商要事,相商之人便是你的老师,长不见面,不知俞先生收了学生。”
楼长危想了想,再问道:“那郎君究竟哪里人士?”不等富商答,自己便道,“小子想,郎君的旧籍,定不是禹京。”
富商哈哈大笑,连拍几下楼长危的肩膀:“小小年纪,聪明得狠。”
楼长危拿此人半点法子都没有,偏他又是老师的客人,还不得不精心招待,晚上帮富商打来洗面净身的水。
“我儿子都不曾为我端过洗面水呢。”富商感叹,起身展臂,端得是要人伺侯的架式。
楼长危一愣之际,想着他为长,又为客,伺侯一二也不甚打紧,帮站富商挽袖,心中笃定此君家常定在仆怀婢绕,一衣一食,都有人精心打理。
富商理所当然地由他替自己挽衣袖,又笑问:“怎么?又在琢磨着我是何方人士?人不大,倒是多思量。”
楼长危道:“贵人晚间怕是住不惯这里。”
“啧啧啧,郎君都不唤了,叫起贵人来。”富商大摇其头。
入夜,富商与他同榻,果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也不怕半夜惊扰他,会挨刀子,道:“听,外头什么声?”
楼长危坐起身,道:“不知什么鸟,夜里啼叫。”
富商性起:“听叫声,竟在屋外,来来来,今夜月明,寻张弓射它下来,我们生火烤了吃。”
楼长危呆滞一会,拿眼看富商,以防他与自己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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