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爹地生活在一起,我并没有感到太多困扰。”
“你明知道他的钱都是从哪里来,你也明知道他手下的人都在做什么工作,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姜文辉的愤怒升级,开始发动无差别攻击,“你也明知道妈咪是因为他才难产得不到救助,外公全家都因他而死,舅舅才十三岁,就被人扔到跨海大桥最中央,被车碾碎,惨到身首异处,你还要帮他说话?”
“我…………”
姜文辉气到站直身,挺起背与她理论,“你现在身上穿的、用的,每一分钱都沾着他人的血!你不能这么心安理得,你不能这么…………这么无所谓!”他双手叉腰,在方安柔的墓碑前来回绕圈,“你应该羞耻!应该悲愤,甚至应该抗争!去检举他!让他坐监,让他接受审判,让他停止犯罪!”
“就像你一样?”姜晚贞的声音极其轻,却让愤怒中的姜文辉僵在原地。
他嘴角抽搐,面色通红,有话却无法说出口。
姜晚贞眼底溢出疑惑,她试探着问:“你回来…………不仅仅是因为我顺利升学,是不是?”
姜文辉不答话,转过头避开姜晚贞的眼睛,径自望着母亲的墓碑,脸上升起一抹落日残阳的孤勇。
姜晚贞说:“你不会…………是真的要………………”
“你已经成年,是时候结束这一切。”姜文辉面无表情地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姜文辉扶了扶眼镜,淡淡道,“因为他活该,他应得,他早该以命抵命,多活这些年已经是上帝保佑,格外开恩,他受刑应当感谢上帝,竟然对他这样罪大恶极的人人容忍宽宥。”
“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文辉继续说:“这些年我不敢和朋友深交,有了中意的女孩子也不敢表白,背景调查里父亲一栏永远留空,为什么?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是姜五龙的儿子,我吸着他人的血长大,这就是我的原罪,我根本不配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你也是——”他转过头,双眼猩红,紧紧锁住吓到僵直的姜晚贞,“你呢?你在学校敢大声和同学讲,你爹地是姜五龙,做杀人抢劫泛读生意?你姜晚贞每每买一件靓衫则立刻有人吸粉吸到家破人亡?你每去一次游乐场,马上赌钱赌到倾家荡产砍手砍脚?贞贞,你已经成年,大可以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看清现实,看清姜五龙究竟是人还是恶鬼!”
姜文辉纵情发泄,讲到眼和脖颈都是一色的红,更扶住后腰,在墓碑前反复绕圈,再回头时她依然满脸悲戚,抬高右手,重重指向姜晚贞,却又刹住车,无奈发下手臂,“你什么都不懂,你原本就可以什么都不懂…………贞贞,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也恨他,你也一样,遇到机会一定要让他坐够九十九年…………”
姜晚贞还在消化这场疾风骤雨,愣愣说不出话,姜文辉得不到回应,心急气躁,一把拽住姜晚贞,逼迫她,“你说,你说清楚,你会支持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我不知道!”她几乎是尖叫着推开他,转过头不管不顾地往公墓尽头奔跑,把姜文辉的喊叫和母亲十余年不曾变过的笑容通通抛到脑后。
下雨了。
她只记得自己跑过一段长路,稀里糊涂地搭上一班巴士,又跟随人群在闹市区下车,到最后既不愿意回榕树湾别墅,又不知道应该再去何处流浪,只好随便找一家咖啡厅,坐下发呆。
直到她冷得发抖,才发现即便下雨天凉,咖啡厅里照样把温度调低至西伯利亚雪原,轻而易举冻得人发冷发颤。
她想了想,把剩下的热咖啡倒进肚里,起身去吧台借电话。
拨通电话,三声等待。
对面照旧是懒洋洋声音,问:“哪位?”
她不去回答问题,反而下命令,“过来接我。”
好在对面那位并没让她失望,很快打起精神,“在哪里?”
“永利咖啡厅。”
陈勘说:“你点杯咖啡,等我十五分钟。”
挂断电话,他自然是起身就走,不论当下牌局上有谁,端起酒杯的又是哪位神仙。
他如今习惯事事以她为先,高强的“敬业精神”令自己都不敢相信。
放下电话,她原本木木呆呆的脸,总算浮起一丝鲜活气息。
回到座位,原本今日□□已经过量,想起他说“点杯咖啡”,又招手叫来侍应生,要求一杯浓缩意大利。
从慌乱无章的精神状态中抽离开,她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一面喝着咖啡,一面欣赏大雨当中匆忙赶路的人群。
终于终于,她等到熟悉身影。
她的陈先生穿一件黑色皮衣,明明手里提着一把花伞,却偏要淋着雨,快步穿梭在汹涌人流中。
“等很久了?”拨一拨头发,淋过雨也照样帅气。
姜晚贞摇了摇头,“不到十五分钟,你没超时。”
“你…………”陈勘坐在咖啡桌另一边,歪个头上上下下仔细研究姜晚贞,“你有心事?”
她抬起眼,望见陈勘眼里的好奇,无奈地笑了笑,反问说:“谁能没有心事?又不是家养的猫或者狗,吃饱睡足玩玩具就够快乐。”
陈勘说:“你即便有心事也很少露在脸上。”他去握她留在咖啡桌上的手,触到手背上她冰冷的皮肤,“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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