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更是思绪翻飞,幻想他功成升退,穿警服、配警抢,皮革腰带衬得他蜂腰宽肩,走到哪都是警局焦点——
更要拿嘉奖,大跨步升值,最好三十九点九周岁就升总警司。
“Sir,货有问题。”
雨中传来一道沉稳女声。
“你最好过来看一看。”
O记几时有女人加入?
陈勘好奇心泛滥,无奈情势紧张,不敢抬头。
曹Sir提步就走,留下阿光靠着潮州仔大口大口喘气,潮州仔愤愤地、压低声音讲:“含家产,曹Sir是吧?迟早要杀他全家!”
咬牙、瞪眼,头往下压,显露他说到做到的决心。
陈勘却想,你没机会,你的犯事足够上绞刑台,最好女王下周死翘翘,没人特赦你,届时邀请他去观刑,一定当面告诉潮州仔,他升职啦,前途大好,人生光明。
越想越开心,直到他听见曹Sir在船尾跳脚大骂,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会像他先前设想的方向发展。
“全部押回去!给你二十四小时,够不够敲开这班人的嘴?”
“四个钟就够!”
“好,黎胜男,人都给你,我要回家冲热水,丢——喉咙发烧,咳咳咳…………要死!”迈腿经过陈勘身边,突然抬脚就蹬在他左肩上,“废柴,吃屎吧你!”
力道不大,却也足够将陈勘“大功告成”的美梦击碎。
雨势渐小,但他精神集中,体内敏感神经齐齐绷紧,预感今晚不会好过。
很快,他就被O记的人提起来,推推搡搡上了海关的船,一路颠簸,海浪都要将他的胃颠翻,好在在他吐出隔夜饭之前,船到岸,又换冲锋车,回到警局,分开审问。
审讯室陈设照旧。
一盏孤独的灯,半推半就漂浮在头顶。偌大个讯问室里只摆一张桌,两只椅,他与黎胜男面对面落座。
黎胜男一头利落短发,鼻子高挺,不知有几分之几鬼佬血统。一双眉头不在水平线,咬一口三文治动一动眉心,擦擦嘴再来看对面抬头靠后、沉默不讲话的陈勘。他身上外套已经半干,头发软踏踏,鼻峰起伏精妙,撑起半张脸的英俊气氛。
不言不语,已将自己摆成一张电影海报。
黎胜男擦了擦嘴,瞥一眼左手边那笔写记录的小兵,再看陈勘手腕上那只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感叹兵与贼反差太大,做差人,薪水只够吃个三文治、冰火菠萝油包,最多再加冻鸳鸯,已算天大满足。比不上对桌恶棍,杀人放火金腰带,升官发财青云路。光想一想,上帝多不公,抬头纹就能挨挨挤挤夹死飞蝇。
惨惨淡淡灯光照一桌宵夜残渣,像横在街头的年轻肉*体,枪声响,血肉横飞。
“陈勘,不过人人都叫你阿尖,因为你做事挑剔、吹毛求疵,不用惊讶,我一早读过你简历,年纪轻轻,已经是姜五龙眼前头等红人——”黎胜男一抬手,扔掉擦手巾,似乎酒足饭饱之后,终于预备正正经经同今夜落网的‘贼’来一段生死交锋?可惜只能在三十平室内上演,场地受限,只得客客气气招呼,“怎么?宵夜不合口味?还是在□□吃惯山珍海味,看不上警局招待?没办法啦,今年经费吃紧,还要带兄弟们凌晨三点开工,比不上你们,坐高楼饮茶也能日进斗金。”
讲起话来,起伏语调,简直跟曹Sir一模一样。
她已然提早进入成熟期,不,是过熟期。
凌晨五点,吊灯亮得刺眼,陈勘指尖按揉着闷痛的眉心,苦撑二十四小时的背脊终于放松,靠向椅背。
明明懒洋洋,软趴趴,却偏偏让人看得见筋骨,撑得一根脊柱笔直笔直。
“我没话讲,Madam有什么事去和我律师谈。”
打也打过,电也电过,大风扇吹得他都拿到新发型,问起来照样是高高在上姿态,真当自己是青年才俊,超人一等。
黎胜男显然已到爆发边缘,但陈勘仍不开口,在狭窄逼仄的小房间,惨白的墙面余斑驳墙裙做陪衬,一道微薄的光也能写出他的不屑。
他天然地不喜欢黎胜男,不单是反感她对曹的可以模仿,更多的是情感上的不适,他自己也讲不清楚。
他只是慢慢地,仔仔细细地去抚平衣角的褶皱,是等待更是压迫。
他需要时间,理清今晚发生的一切。
“阿尖,我们坦白讲——”茶餐厅折成三角形的纸巾抖开来擦了擦嘴角,扑扑簌簌落在黑色西装裤上,像一层清不掉的头皮屑。黎胜男探过身来,一双茶色的眼终于有了焦点,“今晚风大雨大,开船出公海,又会一班哥伦比亚人,你不要跟我讲,你凌晨一点出海钓鱼——”抬脚踹一把一旁畏畏缩缩写笔录的小警员,“我两个打赌,你那些伙计,阿光、潮州仔,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勘顿住,停留在抚平衣角的未完成时态里,抬眼看对面,冷脸皱眉的黎胜男。真是见鬼,明明他才是贼,却陡然间升起一股冰冷的压迫感,看得黎胜男如芒在背,将要出口的话就被这一个眼神锁在喉头,进退不成。
但这也仅仅停留一瞬,陈勘随即笑起来,仍旧是懒散愚蠢的街头烂仔,“Madam,是不是证据不足没办法定罪,才不得已抽时间陪我吃晚饭?不过我不中意吃三明治,到餐厅我都点烧鹅,又肥又嫩,咬一口,满嘴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