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晦对折报纸,放在一旁,抬手两指取下眼镜。
微微笑着,又嗯了一声。
所以真的是她自己走回去的。
池岛抿直了唇,确实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她对自己有点失望。
江承晦看完了报纸,池岛极度失望之下又灌了半杯牛奶。
将到十点,他们带上两瓶水出发。
安徒生乐园建在郊区,从市里过来要两个小时。
从郊区出发,不到二十分钟。
路上,池岛以了解当今社会潮流的理由,关了车载cd。
翻出自己的mp3,插上耳机,分给江承晦其中一只。
池岛和江承晦各用一边,她的左耳和他的右耳听着完全相同的歌曲。
白色耳机线顺着脖颈垂在肩膀,晃晃悠悠。
半晌,只有乐器声,没有人声。
她低下头,屏幕上显示正在播放一首今年二月份刚出的纯音乐。
hideyuki hashimoto的《uta》
至于流不流行,她也不知道。
但这副耳机是要好好保存一辈子的。
行至半路,电话铃声响起,江承晦摘掉耳机。
池岛手忙脚乱按下了暂停,接住那枚悬落空中的耳机。
无所事事,她偏过头望窗外,正处于荒郊野岭。
到处都是高可逾墙的树和见不到尽头的公路。
没什么好看的。
车内空间封闭,多少都能听见点声。
电话来意大约是有几个认识人碰上了棘手的麻烦。
江承晦听了,简单应下两声,挂断电话。
池岛耳边戴着一个不发出声音的耳机。
手心里拿着一个似乎留有他体温的耳机。
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听歌,有些冒失,就此结束收起来,还失落。
“没事吧?”她问。
江承晦面不改色,在下一个路口掉了头。
“小事,需要过去一趟,距离不远。”
池岛没有多少应对突发情况的经验。
纠结几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干巴巴哦了一声。
松开握着耳机硌出红印的手心,缠拢耳机线,收了起来。
她在心里翻来覆去说了几遍,才终于流利地讲出口。
“……我不太想去。”
江承晦正在驶去相反的方向,一条陌生街道。
既不是他家,也不是回到市里的路线。
和他们出发前靠在沙发上一起研究过乐园线路同样相差甚远。
他调开了空,转过头说。
“是去乐园的另一条路,到了最多耽误半小时。”
“可是……”
池岛无法接受突然改变的计划,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几个江承晦认识的人。
因为提前预料到会站在旁边看着江承晦,那种情况下生出边界感。
无法和他自然相处,类似于存在着隔阂而感知到害怕,和需要他。
这些她都没有办法真的像小孩子一样表达出来。
她迟疑地摇了下头,选择逃避。
“我不想去了。”
想要回去,回到熟悉环境,身边是熟悉的人。
窗外阳光正好,看起来十分温暖。
或许是这份温暖,才显得江承晦语气有些冷。
他一开始不言不语,后来声音是蓦然响起的。
“前面有公交车站。”
池岛看着窗外点了点头,似乎看到公交车站的站牌。
其他地方可能还会迷路,现在只要跟着车走就好了。
她自己选择的,也没有多少难过。
在几页的腹稿中,瞻前想后截取了最无足轻重的话。
“谢谢。”
江承晦在路边停下车。
一个字都没有说。
池岛下了车,太阳有些晃眼。
她抱着书包,回头看着一同走过的路。
可能今天走到这里,以后也停到这里了。
对于这段一戳即破的关系,她一直无能为力。
像只身一人,在手术室门外心慌意乱的等待,最后手术室灯灭了,医生走出来,告诉她自己尽力了。
她什么都想做,什么都没有用。
可能也正因为除了年纪轻轻,其他什么都没有吧。
这不是开心的事,她却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遇到江承晦。
他进了她家的院子,当时状态很差。
他大概是经过了不止三两件事,那晚留下的不止字条。
还有半板硬糖,药片一样的包装,她从没见过,记得吃起来特别酸。
几辆公交车从池岛身旁经过。
周围往来的行人不着痕迹地打量。
她低下头,蹲在路边走不动路,有点累。
身上还穿着江承晦准备的衣服。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跳出江承晦几个字。
池岛来不及做出反应,下意识划向接通。
不远处时有时无的人声,车辆经过卷起沙土的街道都仿佛消失。
她听见自己每一次呼吸。
电话对面江承晦声音有些低,依旧很清晰,他说。
“我从没提起,但现在希望你知道,我出现在学校门口,寄快递,今天去乐园,不是因为巧合在那里停车,不是因为多出来教材没地方放,不是因为这里正好有一个乐园,是我选择了你。”
池岛怔在原地,拿着电话的手指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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