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她不远,能清楚地看到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可她的眼中却是闪着光彩——那不是他能带给她的。
她在他身边时会开心快活、放声大笑,却从不曾见她眼中有这样的神采。他可以一整天逗她高兴,可是却无法撼动她眼底那抹顽固的寂寞。
他一直没能走进她心里。
他坐在她床边,低低地叹息。
她在这样的叹息声中醒来,神识混沌,“你怎么了?”他打起精神来:“没事儿,刚才出去转了转。”他扶她起来,“顺便给郝炯打了通电话。”
她身体一僵,“你告诉她我在这里?”
“没有,我只是向她打听些消息。”他说,“那人和林氏有生意往来,总能漏出些风声。……素素,你胆子太大,竟然敢那样冒险。”虽然郝炯说话一贯夸张,但还是把他吓出一身的冷汗。
她看向窗外,“没有退路了,我只能搏一搏。虽然成功了,可好像也把我这几年的运气于都用掉了。一个月前我就被人认了出来,只不过对方还在犹豫取舍,所以没暴露我的行踪。但是以后呢?……我很紧张,我害怕他随时会出现,会突然从暗处跳出来扼我的脖子,再次把我拖回他的巢穴。”
“有我在,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我已经连累你几次,你对我没有义务。”
范卡像吃吃笑起来:“素素啊,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有困难咱就大大方方地接受帮助不行么?是不是还得我求你啊,拜托你啊。”他如同之前许多次安慰她那样轻按她脑袋,“好啦好啦,算哥哥我求你、拜托你成不?乖乖地听话,啊。”
她顿时面红耳赤,直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我真的……”
“你真的要好好休息。”他接话,“好了。我得出去一趟,找我那哥们儿交代点事。你乖乖呆这儿啊,哪儿也不许去。”
“厕所也不能去?”
“废话。不让你去你还憋着不成?净钻牛角尖。”他点了点手表,“最多半小时我就回来,别乱跑。”
他是个守信用的人,果然在半小时内回来,气喘吁吁地抱怨道:“这医院的楼梯也太陡了,不留神还打滑。”
“怎么不坐电梯?”
“人多,挤得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看到门口有卖炒栗子的,顺手捎了一斤回来。”
糖炒栗子的甜香味从纸包里窜了出来,像只无形的小手一样攥住她的胃。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嘴馋,唾腺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
他手法利落很快便剥出一小堆来,嘴巴犹不停,“这家的火候差了些,没有老庙街那家炒得好。”她慢慢嚼着栗子仁,满口香甜,“嗯。我记那家的栗子黄糕和红豆钵糕也很好吃。”
他边摇头边笑,“都说孕妇嘴馋,吃一样想一样。我本不相信呢,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她停了下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孕——”他倏地打住,后知后觉地咬住舌头。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是说,我怀孕了。”
☆、第三十五章
易素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直看得对方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你一早就知道了?”
范卡松了颗领扣,叹气,“这医院效率不高,检查报告刚出来。”他迟疑了片刻,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毕竟都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
她闭上眼,满怀忿恨地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击墙壁发出空洞的声响。范卡赶紧将手伸长卡在中间,“再撞就真成傻子了。”
她恍若未闻。许慎行处心积虑、大费周章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不仅仅满足于将她留在身边,他还要用血缘将她永远束缚住,再无法逃脱。而她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每每见他失望神色便暗自窃喜。她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裭夺殆尽,他怎么还能指望她会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
只是她再小心谨慎也敌不过天意弄人,这次逃离她所付出的代价何远远超过预期。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范卡见她面色惨白,也有些担心,“你别多想,医生说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你只要多多休息就好。”想了想又安慰道:“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这还有十来天的假,总会帮你安置好了再走。再说,这儿还有我几个弟兄在,他们都会关照你的。”
易素一言不发。
范卡觉得她这情况有些不对,虽然孕妇的情绪多变,但她现在这模样可不是单纯的闹别扭耍小性子。结合郝炯说的情况,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客串一下心理辅导。可惜的是易素没有给他发挥口才的机会,先一步开口说道:“谢谢你。不过现在我脑子有点乱,能让我单独呆一会吗?”她笑得有些恍惚,“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不告而别。”
“那好。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一声就成。”他面上掠过一丝担忧,略略犹豫后还是说道,“素素,别钻牛角尖。凡事想开一些,这世上没解决不了的事。”
的确,只要能下决心,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她的视线掠过虚掩的房门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最后停留在窗台上的那株万年青上面。大约是疏于照料,万年青的叶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十分无精打采。她的处境也和它差不多,一样的灰头土脸。哪怕知道生存艰难,却还是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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