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点了点头,抬手慌忙将书册阖起,想着要如何从眼下这尴尬的境地脱身。
苏婳婳忙另寻了话头。
“方才我入内时听着道安说少师不曾用过吃食,可要用些?”
说罢,苏婳婳大着胆子悄么儿去瞧江逾白。
心下不禁腹诽,少师不愧是少师,方才细细说了固丨精关门法,面上却半点涟漪都不曾掠起,这般定力,当真非常人能比。
那江逾白启唇道了一句,不必。
少师不用,她做学生子的自然也不好擅用,正这时,屋内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是苏婳婳的肚子叫了,她从早上至如今,还不曾正经用过吃食。
原在少师跟前,这般算很失礼了,面上又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正当苏婳婳窘迫不已,江逾白开了口。
“你用罢。”
闻言,苏婳婳蓦得抬头,望着江逾白已行至他的长案前端坐下,便也不客气,起身推门朝外头的拂絮示意。
拂絮得了令便将手中食盒中的吃食递了进来。
虽说江逾白先头说了他不用,但做学生子面上于少师尊敬是应当,更何况苏婳婳还不曾搞清楚,为何靠的近些便不觉难受,如此,苏婳婳下意识便端起吃食行至他跟前。
将吃食摆在了桌案上,因着靠的近了,那好闻的味道又在鼻尖萦绕,苏婳婳心头舒畅,轻声道。
“皆是拂絮做下的,不知合不合少师的胃口,您且尝一尝?”
那头江逾白眼帘微掀,抬眸瞧了苏婳婳一眼,“放下罢。”
苏婳婳应声,重新回了自己的桌案前,摆开食盒,顾及着用食的大雅,虽说腹中饥饿难耐,但还是很识礼,只听见轻微的碗筷不经意间相触的声音,旁的便再听不见了。
苏婳婳今日用得有些快,亦专注,一著米饭一著绿菜,都不曾发现正案前坐着的江逾白朝她瞧了一眼。
瞧着苏婳婳旁若无人地用着,他辟谷之术早成,不用吃食已数百年,先头亦半点不觉饥饿,可如今许是因着是在幻境中,他身躯较从前易乏累了些,又或许是因着旁的什么原因,江逾白慢慢抬手,眼神在食盒里头挑挑拣拣,最后抬了二指拿了一块糕点,置于唇边咬下了他入幻境以来用的第一口吃食。
却不过一口,便又置于食盒旁不再用,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书册又翻过了一页。
第31章 (二更)“少师……”……
外头的拂絮很守规矩,掐算着时辰,待差不多了,叩门入内来收拾,自始至终都是垂着脑袋,眼明手快,将苏婳婳与江逾白桌案上的吃食收入食盒中便放轻了步子走了。
拂絮走后,屋内便又陷入了俱寂之态。
方才用吃食时还觉好些,如今屋内静得宛若针落,难免又让苏婳婳想起先头的乌龙,只怕在少师跟前留下一个不大好的名声,至此,心里活像是蹿了只鬼,复将头埋得低低的。
正半间不界尴尬之际,便见那头的江逾白站起了身,随后绕过幔帘往内间去了。
待竖着耳朵再听不见动静时,苏婳婳才终于从胸口支起脑袋,探出半个身子朝幔帘后头瞧去,见着再也瞧不见什么动静了,这才瘫坐在了蒲团上,长吁了一口气,下意识拿起书册轻轻扇着,将那心头萦绕的莫名的热意散去一些,下一刻,苏婳婳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她手中的书册正是那本“固丨精关门法”的书,忙不迭地将书册扔在了桌案上。
少顷,抿了唇放轻了手脚从蒲团上站起身,将先头那本书册卷成细细的一卷,此地无银地摆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行至屋内的书柜前,这回眼睛睁得大大得,正经挑了一本《阴骘文》与手中的书册置换了,才做贼似的回到蒲团上,装模作样敛了衣襟,端坐好深唿了口气,而后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书册。
可苏婳婳这一坐,便坐了一仄日,江逾白不发话,她这个学生子倒也不好随意走出门去,来前嬷嬷们是教过道理的。
又过了许久,外面日薄西山,昏黄的日光从屋门的横格上筛过甫入了屋内,因着苏婳婳的桌案离门口近,这斑驳的影子便正落在她的书册上,将片刻前还想着要将“尊师重道”刻在脑门上眼下却正抬手支着脑袋在桌案上酣睡的苏婳婳长长的眼睫都抚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原也怪不得她,一路行山很是辛苦,身子骨原就比旁人弱许多,她每每入夜都不得安眠,原本也习惯的了,如今入了道清观便好似开了另一扇门,不仅仅是苏婳婳的厢房,便是如今这间上课的屋子待得久了,身心舒畅不说,心头郁结之气好似都松散了许多,这一来二去,便蓦生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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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逾白能与一只妖物在同一屋檐下坐着,已然是拿出了修道几百年最大的容忍之度来,虽说那沽名钓誉的珄安替她重新批了命,见她第一面始,他亦知晓如今在幻境中她确然是一个凡人,至于为何出身时有异象,耗死了生母云云,他不曾细探,然,就算是这般,却也掩不了她在幻境之外是一只妖物的事实。
故而今日见着她,除开让她自去瞧书,也旁的事体好做了,在外头空坐了少顷,这便入内来了。
望着外头的天色渐暗,外间也不曾燃烛火,江逾白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学生子正在外头苦读道法,施施然起身,宽大的衣袂清扫着内间桌案的一角,而后抬手掀了幔帘,映入眼帘的便是苏婳婳支着脑袋的模样,桌案上的书册正翻在正中,远远望着,很是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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