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木制成的长椅,扶手的纹路上雕刻着细致的花纹,辛亚正想看清上面具体画着什么,陈斯新拎着一个抱枕扔到长椅边缘,遮住了她的视线。而他,自己占了最长的那张椅子,手背搭在眼睛上,看样子不舒服极了。
“辛亚,你雨伞,我给你放那边晾着了。待会儿你别忘了带走。”她那柄只用了一段路的雨伞,一共没沾多少雪水。肖纪就替她展开了,放在一楼的半封闭阳台
“好,谢谢爷爷。”
肖纪背着手,来到长椅前,用膝盖踢了踢陈斯新半搭在长椅上的腿:“臭小子,还能喝得进茶吗?解解酒。”
陈斯新把脚上的拖鞋踢下去,干脆翻了个身,蒙着脸,一副请勿打扰的模样。
肖纪略带不满地摇摇头:“人家辛亚都说了,你喝得都吐了,还不喝喝茶清清肠胃。唉,拗死了。”
方才进门时,陈斯新向她三言两语介绍过肖纪。也告诉了她,他平素不在公司时,多半都在肖家。
她想,陈斯新来月城,既然能住在肖家,想必他和肖家关系不错。可是辛亚不清楚陈斯新和肖家具体有什么往来,也分不清肖纪对陈斯新的不满是在能容忍范围内,还是因为她的在场而被迫消减。
“爷爷,要不,他头疼就让他睡吧。”
肖纪在辛亚对面的单椅上坐下。
现下水的温度正适合沏茶。
洗茶,泡茶。
繁琐的步骤绝不是三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可是面对这样的手法,她除了惊叹以外只能惭愧自己语言的匮乏。
辛亚看了一小会儿就记不住顺序了。
“您真厉害,我平时喝茶,都是第一遍水就喝了。喝也喝不出什么门道,就知道解渴,香,好喝。”
肖纪乐呵呵的,将泡好的第一杯茶递给辛亚:“咱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我也只是学了些皮毛,附庸风雅而已。比不上古往今来的文人雅士。”
肖纪直摆手:“差远了!”
辛亚喝了一口,然后将样式古朴的茶杯捧在手心,感受茶香回味。
一边回味,一边在思考什么,就那样盯着澄澈的茶汤出了神。
“丫头,想什么呢?”
“啊?”辛亚因为自己的出神有些不好意思,她局促地说,“我刚才,就是想到很久以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哦?说来听听。”
辛亚手指扣着茶杯杯壁,推脱说:“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值得特意拿出来说的事儿。”
“唉……”肖纪往后一靠,有些失落地说:“我儿子儿媳,常年在国外经商,平时不怎么回来。我还有个孙子,正在读研究生,要不是寒暑假,我一年到头也看不着他几面。”
肖纪又指了指陈斯新:“这臭小子来了,我这里还能热闹点,可他呢,没来月城几天,也跑到你们公司去了,还住在那儿。唉,看样子,是没人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天,说说话喽。”
辛亚心有所感,就没再推拒。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终于愿意缓缓道来,“我有个朋友,是个女孩子。她小时候个子不高,也不瘦。肉肉的,黑黑的。家里呢,生活条件一般,也没太多钱让她去打扮。即便同样穿着小裙子,也没有班里的女孩子那样生动,漂亮。但是她特别爱看书。”
“她从书里学到很多东西,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然后上学的时候,她就把她看过的故事,讲给班里的小朋友们听。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小朋友的喜欢。最重要的是,当她意识到她的长相并不漂亮且无法变得更漂亮之后,她开始按照书里写的那样,读书、练字。学习礼仪,培养自己的气质。”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个小姑娘长大了。长相呢,还是不那么漂亮。但是偶尔会有人发自真心地夸赞她体态好,气质还不错。所以这个小姑娘更努力了。一言一行,都注意着,努力地在做最好的自己,想成为一个举止优雅的女性。这个过程中,有人评价她做作,说她端着,说她都是装出来的。小姑娘知道这些议论,她其实很难过,但是她没有放弃继续这么做。她清楚,她没有所谓的高贵的家族背景和地位。只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在努力地让自己变成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并无其他。”
“在她眼里,嗯……就如同任何一个人都不是生下来就明事理知进退的。后天能养成的品德,后天努力修行就好了。您说,将优雅装到骨子里,能装一辈子,就不叫优雅了吗?
“丫头!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真的。”肖纪认真听完后,慨叹说道,“人呢,知道红灯停绿灯行,知道犯法就要受惩罚。哪样不是下生后学习到的那个小姑娘做得没错。有些人自己不知道约束自己,提升自己,就知道一张嘴胡乱地评价人。好像别人的人生,多需要他评价似的。那种人,必定在某类事情上狂妄自大。幸运些,说了也就说了。不幸些,早晚给自己招致麻烦。不用理会。只不过,丫头,你喝了我一杯茶汤,怎么就想起这件事了?“
辛亚微笑道:“您刚才说您泡茶的手艺只是皮毛。老实说,肖爷爷,对我一个完全外行的人来讲,您的手艺我没资格评价。我刚才只是突然觉得,即便您的手艺真的如您所说只是皮毛,长此以往,您的手艺也一定会日渐精进。”
“小丫头,爷爷喜欢跟你说话。你以后要是有时间,常来爷爷这里坐坐。”肖纪停顿一下,立即补充说,“对,还有你说的那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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