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嶙峋。
因此尽管是他。
迟疑良久,走过去蹲下身,双手虚握着她的肩膀。
“迟雪。”
“……”
“……迟雪。”
尽管是他,似乎也无法从她麻木的眼神中读出半点清明。
她的视线始终无法聚焦。
只不断僵硬地偏转着头,拒绝与他对话。
仿佛在她心理世界之外的一切都犹如洪水猛兽。
她连对迟雪这个名字都没有任何反应。
种种的表现和特征,都无法不让他联想起诸多过去亲眼目睹的可怕画面——但他仍旧只能强压下去。心想不会的,怎么会?转而又安慰自己,她至少没有像那些阿姨说的那样主动攻击。
这也许是个好的征兆。
于是一边安抚着,试图缓和她的恐惧,又尝试着先脱下她的鞋。
看她抿着嘴,像是在强忍什么,却终究没有太过激的反应。
他松一口气,又紧接着轻手轻脚、脱下她肩上的外套。
随后是那件破旧的开衫——
“……!!!”
然而手指触碰到她衣扣的瞬间。
却仿佛是连带触发了某种应激反应,迟雪倏地瞪大双眼,惊恐间从板凳上跌落,顾不上裤脚被沾湿,又手脚并用地爬到浴缸旁边“易守难攻”的角落,整个人缩成一团。
“别……!过来!”
她把那只铁盒横在胸前当做“盾牌”。
一副只要他敢再过来,她就要摔打或砸人的防备姿态。
解凛知道她是在害怕。
当即停下靠近的动作,转而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武器、也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试图安抚她。
然而他根本无法控制、抖颤不止的左手却似乎仍给了她某种可怕记忆的联想。
下一秒,迟雪尖叫着,随手抄起浴缸旁的一只肥皂盒便冲他扔来。
之后是牙刷杯。
沐浴露。
洗发水。
……
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个遍、
然而还是没办法赶走眼前这个人,她的情绪瞬间彻底陷入崩溃,抱着脑袋不断向后退,嘴里呜呜咽咽咕哝着“死了”、“他死了”、“我要回去”、“小远”——
她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压抑,到最后如孩子般嚎啕出声。
而解凛的额头亦被她前前后后扔来的物什蹭出几道血痕,血迹蜿蜒着往下流,痛倒是不痛,却糊住了眼睛,亦只能随手拿纸巾擦了便扔。
顾不上地上一片狼藉。
她起身去爬旁边的窗,他只能拼命伸手去抱她,双手在她身前收拢。他从背后抱住她,几乎是把她整个人都提溜起来,铁盒落在地上也顾不上,他把她拦腰抱起,紧接着放进浴缸。
但还不够。
他只能自己也进去,这才压住她乱动的手脚。
“迟雪……迟雪!”
他扬高手,拿起旁边的花洒,放了点热水淋在自己身上。
紧接着手捧起一点热水,在手掌心,又试探性地去碰了碰她的脸。
“洗脸。”
碰了碰她的头发。
“洗头发。”
他像一个初初教孩子学会基本生活技能的新手家长,就那么一遍遍往自己身上头上淋水,一遍遍地教她,“我不会伤害你”。迟雪的头靠在浴缸边缘,怔怔看着他。
良久。
却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他额角蜿蜒的血痕。
她的手指正好戳到伤口,紧贴的肌肤带来沁人的痛意,他却强忍着没有动。
“我不会伤害你。”
只又一次重复,“迟雪,这里是安全的地方——”他说,“你安全了,你到家了,迟雪。你到家了。”
说到“家”字的一刻。
迟雪忽然抬起头,沉默地、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许久。
染血的指尖,却又好奇地抖簌一下,去触碰他颊边那一颗泪。
她忽然笑了。
*
破旧的开衫和毛衣、牛仔裤等等贴身衣物尽数被塞进洗衣篓。
迟雪乖乖坐在放满水的浴缸里。解凛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出一只水鸭子给她玩、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然而,一头湿透的长发,好不容易洗完后被堆成一个“包子”顶在头上。
她却孩子气,又故意仰起头把它弄倒——头发尾巴全掉进水里,又沾上泡沫。于是解凛不得不重新帮她把头发再洗一遍。
他在洗澡这件事上,实在有十足的洁癖。
正如她对于玩水这件事也同样乐此不疲。
就这样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解凛饱受良心的谴责,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到最后,一声不吭帮她擦完背,便又起身去卧室拆了一条新浴巾,准备把人裹起来抱上走。
然而迟雪却似乎已经喜欢上这种久违的,雾蒙蒙且“安全”的感觉,又开始不配合起来。动也不动,只一双水灵的眼睛紧盯着他,嘴唇不乐意地紧绷着。
“……”
这是什么意思?
解凛看不懂,却觉得自己人生前三十年的道德观,似乎都在这短短的一天内饱受折磨。
又流血又流泪——又流汗的一天。
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直接给浴缸放水,便随即展开浴巾、试图裹上人就走。然而,浴巾才刚松垮垮围了一圈,她却突然捉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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