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凛的声音在一门之隔外飘进房间。
她吓得惊坐起。
下意识检查自己身上的睡衣有无不妥,又打开手机自带的镜子检查了老半天。这才起身打开房门。
解凛就站在门口,如旧一身简单的白T恤配运动裤——成年后他似乎没了睡衣睡裤之类的精致习惯。
要保持随时都能走的状态,因此有专用的一套衣服替代睡衣的存在。
迟雪问他:“有事情吗?”
解凛说:“出去坐坐吧。”
显然在一个女孩的卧室里聊天不太妥当。
即便这个卧室……也才属于她刚刚二十四小时而已。
迟雪遂乖乖跟着他出门。
一走出去,这才发现他手里似乎拿了什么。看着像本存折。
等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再仔细看,果然是。
“这个给你。”
最后她甚至有了近距离观摩的机会。
递到面前不接也不好。
只得有些茫然地接过那红本。
在解凛的授意下,她逐页翻开看,才发现里头起初是每个月、一笔笔整两万的进账,占据了好几页的“篇幅”。想来应该是过去他提起过的、叶家发给他的“零用钱”。
到了近几年,却变成一些零碎的钱,三千五千都有。
而最近的一笔则是三个月前。
有一笔二十万的大钱打入户头。
她对数字还算敏感,简单粗算下来,很快推测存折里的钱应该不会少于两百万。甚至更多。
却仍不解他为什么要把存折交给她,看完了,又试图塞回他手里。
结果又被他反手推回来。
“你喜欢什么样的城市?”
他问她。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迟雪被他问得一分神。
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原已下意识接住了那如“烫手山芋”般的存折。
无奈解凛却表现得无比正常,像没做过这种声东击西的小小坏事。
坦荡得很,又问她:“苏州怎么样?听说风景不错,山水也养人。”
“我没去过。”
她讷讷:“但,应该都挺好的吧?我一直生命力挺顽强的,在哪感觉都差不多。”
这点她并没有撒谎。
在北城也好,南方也罢,她的迟钝让她很难感受到环境的剧烈变化。好像在哪都是那么过:三点一线,工作或者学习,最后回家或回宿舍。
到现在依旧如此。
除了解凛这个“意外因子”,给她的生活带来从未有过的期盼和惊喜。
她的日子总是寻常,总是安静。
“……哪里算顽强了。”
他却突然像是感慨。
双手撑在沙发上,忽地向后靠——只是,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永远正襟危坐的人一旦松下那口气,反倒不适应起来。
他已不再是十七八岁,在家里坐没坐样的男孩。
但仍然坚持于用这样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和姿态和她道别。
“小老师。”
他说。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我其实很抱歉,把你卷进这些事里来。”
“……解凛?”
“这从来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她却仍被那句突如其来的“小老师”镇住。
一时词穷,只怔怔看向他平静的面庞。
——解凛却偏偏闭上眼。
逃开她难得勇敢的“窥伺”。
沉默良久,亦只是轻声说:“我想你适合平静的生活。像今天这一天,早上早早起床、上班,家人给你做早餐,给你带上一份便当。忙碌的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偶尔会去菜市场买菜。哪怕是路边摊也可以吃得很开心。”
而且看样子,有她父亲在,她大概会能嫁一个不错的丈夫。
至少不会让她在“烟熏火燎”里度过自己的婚姻生活。而是包揽下家务和做饭的责任,让她度过许多个悠闲的晚上。
当然。
但她和丈夫应该不会一个人睡床一个人睡沙发。
……解凛无声失笑。
只不过转念一想。
心说如果是小老师的话。
她要嫁谁,房子也会比这个房子更大,宽敞而整洁。沙发应该也会比这个更软一点,嗯——像他以前住的那个,也许稍微够格。但还是窄了,要更宽一点,皮质也要好些。
他送她一个吧。
如果那时他还在,能参加她的婚礼。
“小老师。”
他说:“总之。拿着这笔钱,之后找个舒服的城市生活吧。”
“钱不算多,但是应该也够在普通的二三线——”
他的话理应算得上是安慰的。
只可惜后话戛然而止。
止于突然倾身而来的一个拥抱。
她抱住他,紧贴着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热度,她的头发垂落在他颈侧,有未散去的橘子味洗发水的香气。她抱住他的脖子。
而他的手僵硬地垂落两侧,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却在加深这个拥抱。
“你骗人。”
她说:“解凛,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她的手其实亦在发抖。
恨不得灯全熄灭,不教她的表情先于心情泄露情绪。
可她分明却又在叫他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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