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什么是信仰,能当饭吃?
他有信仰,为什么妻离子散?
“解凛,”梁振说,“你没吃过没钱的苦,没有需要考虑的家人,你孑然一身,你高尚,但是我做不到……我只是换了个活法而已。”
反正李叔已经活了五十多岁,该享的福都享过了;
至于吹水仔和七妹,本来也是街上的小混混,后来被收编都不过是“杂牌军”,要是没有他好心,他们早就被人砍/死在金三角或沉尸湄公河,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经是偷来的;
还有解凛,他就更没有对不住的了。
毕竟他还需要一个因公殉职的“好名声”,需要有一个人为他“作证”。
“我甚至还为你挡了一枪,解凛,你忘了吗?”
梁振指着自己的左前胸,“那一枪的确差点把我杀了,但保下了你一条命。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那些死了的人来找我报仇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解凛,我们完全可以各走各的。”
“闭嘴。”
“解凛——”
“我让你闭嘴。”
解凛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甚至于紧握短匕的手也开始颤抖:
他很清楚,报警的结果是无用的,因为在国境线内、梁振没有任何犯罪记录。
加上不久前他亲手交上去的“记录本”,他亲口复述的逃亡经历。
每一桩每一件,都让梁振在官方眼中成了可受嘉奖的对象、对他家人的补贴亦正在审批过程中。
把梁振交给警方,结局很有可能是一场罗生门的博弈。
他没有任何证据——包括昨天晚上的录音,因为获取的途径并不“正规”,也无法作为正式的证据被采纳。
因此,他要他血债血偿不假。
但亦如梁振所说,他没有做这件事的立场。
而也就在晃神的这一刹那。
梁振突然出手,将他的手腕反向一折——尽管刀尖向上割破颊边,仍然面不改色——随即就这样后退数步,快速退出了解凛可控的“危险范围”。
“到此为止吧。”
昔日的同伴,如今就这样在五步外沉默对峙。
梁振说:“解凛,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
“是信任,你太容易相信你认为的‘自己人’了。”
他话有所指:“但是有的事没有表面上简单,也并不是说出来的话都能做数,很多人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实际上心里想的是另一套。”
“比如你吗?”
解凛冷笑。
却终究没有去捡地上的短匕。
而梁振亦没有回答他的质问。
只话音一转:“把陈之华的孩子交给我。之后的事,看在你对小远很好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一马。”
“你们打算做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你的目的一样。”
梁振说:“但,‘only alive*,且势在必得’——这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了,解凛。”
*
迟雪下班时,正好下午六点。
解凛早在医院门口等她。
这会儿见她出来,亦走上前。
两人边往公交车站走。
“你在这边等了一天吗?看起来好累。”
她观察了他半天。
最终却仍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从早上送我过来之后?我还以为你只是说……”
只是说上下班来接送一下,确保安全而已。
毕竟医院附近已经进驻了警方的便衣,按理来说,对面也不至于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动手。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才会继续过来上班。
早知道这样的话。
她想。
也许中午应该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的——那至少可以一起吃个午饭。虽然迈出第一步很难,但也许,有了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呢?
解凛却没有体会到她心思的百转千回。
只是冷静地点点头,又补充说:“在这附近正好有点事。”
“……”
所以不是专程为了她一个人?
迟雪没说话,沉默着上了公交车,只是两人如旧并排坐着,她看着窗外傍晚的夜色,往来的行人,心情却仍是忍不住又低落下来:
虽然可以理解。
但是还是怅然。
她对解凛的许多事都是如此。
有时也会忍不住想,也许他但凡解风情一些,或是更加理解女人一些,很多事不会那么让人“难以启齿”——但无奈转念一想——这似乎比让他抓十个犯人还难,于是也只能作罢。
她长叹一口气。
旁边的人却突然开口。
“迟雪。”
“嗯?”
“为什么叹气?”
“……啊。”
还以为他在想事。
原来也听到了。
她只能现编借口,一时说工作强度太大腰酸背痛,一会儿说想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总之就是不能说真话。
解凛却似乎听出了她结结巴巴语气背后的心虚。
侧过头来,定定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落在她脸上很久。
似乎是从眉毛眼睛到鼻子嘴巴,一点点游移过去。
如她许多年前,也曾这样看他——在分别前,她在教室门口,也是这样一点一点,试图永远记住他的脸。是以时隔多年,那次在阳台上的骤然“重逢”,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