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凛却自始至终只是沉默。
冥冥之中,某根紧绷的那根弦,仿佛终于到了断裂的关口。
“所以我。”
他能给的唯一的回应。
似乎也只有文不对题的半句:“……如果知道会是这样。”
如果知道会这样。
“解凛!”
老头子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我说过没有如果!”
“你现在还活着,活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价值。现在的结果,你只能想怎么挽救,别给我‘如果如果’,没有后悔药!——就像死了的人没办法复活,活着的人更别给我随便想着去死!你以为当时死了,后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吗?”
“……”
“总之,那封辞职信我一直没有交上去。”
老头子说:“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卷铺盖跑路,三个月期满,按照相关条例,我有权正式解除你的所有职务,删除你所有的卧底材料。你的警衔也不会被保留,你不缺钱,命也硬,到时候实在不行出国找个地方呆着养老,没人管你。至于陈之华的事,我会找另外的人接手,让他负责保护那个孩子的安全。”
“至于第二个选择——”
老头子沉默片刻。
再开口,坚定的声音,清晰传到他耳边。
“如果你选第二个。那么,作为上级,作为你的师父,解凛,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对你说:011127——!”
“……到。”
“欢迎你归队。”
第40章 (一更)“你们不是男、男女朋……
迟雪总觉得今天的解凛格外沉默。
尽管平时他的话也很少,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从没有这样凝重过。
以至于他们前后脚上了九路公交车——解凛肩膀有伤,不方便来回折腾,再加上她其实也想和他这样多待一会儿,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打车。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高,因此哪怕是这样没什么距离的并排坐着。
她也只是时而低头看着手指、时而扭头看向窗外,侧对着他沉默不语。
眼底的街景在后退。
川流的人群隔着窗,只与她打个照面又分离。
她看着清晨的城市,人间烟火似乎就这样,逐渐蒸腾在早餐摊的白雾和穿着校服穿行街道的少年手中。而此刻,多年前没有上车追上她的解凛,就坐在她的旁边。
“……谢谢你。”
于是鬼使神差地,在公交车驶过她过去曾兼职的咖啡店路口时,她突然说。
视线仍然望向相反的方向,唯有双手搭在膝上,却不自觉地揪紧。
她说解凛,从重新碰见你开始,我好像一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坠湖事件也好。
莫名被牵累绑架也罢。
那些过去似乎离她极遥远的事,突然便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命运之轮似乎冥冥之中在飞速转动。
而眼前的人,不管是出于曾经的同学情谊,又或是对一个路人亦无法袖手旁观。但终究是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向她伸出了援手。
“解凛。”
是以她亦终于鼓起勇气,又低声说:“但其实我很好奇,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什么?——我已经不想总是,只能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关于你的事了。”
“这几天,只要睡不着,我脑子里就一直翻来覆去在想那次绑架的前因后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正好地出现在那里?”
事实上,她亦向来不是个多么精通人情世故和筹谋布局的人。
可以看透叶南生,推敲猜测出他的险恶用心,只因为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方。但是解凛不一样。
……或者说,解凛怎么能一样呢?
她扭头看他。
冬日里的阳光透过窗,渐次地落在他脸上。
靠近她的那一侧落在光里,她离得那样近,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肩,因此甚至清楚地看见他落低而微颤的睫羽。
每每垂眼,记忆里那颗浅褐色的小痣便浮现。如多年前,是菩提垂目的慈悲。
“我真的不想一直再做那个被搭救、被帮忙的人了。”
她说:“解凛,也许在你看来我很弱小,力气也不大,危难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们至少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不是吗?那一刻,我一点也不害怕。至少我也想要能够——”
解凛。
我也想要能够为你做一点事。一点也好。
我也想要能够在时隔多年以后,不是远远地、胆怯地,而是平等地看向你。
“但是迟雪。”
她的后话未落。
解凛却在此刻,似乎下了极大决心,忽然亦扭头看她。
他说:“你不害怕,是我最害怕的事。”
*
这天上午,其实是迟雪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走进解凛租下的公寓。
而且还是在他的“邀请”下。
她为此甚至还先回了趟诊所,上楼把包放好、换了身衣服,卸去一身未散的消毒药水味。
稍作打扮、正要下楼,迟大宇却又正好也上楼拿东西,和她迎面撞上。
见她才回来不久又要出门,老父亲又顺嘴问了她一句去哪里,是不是去买菜、家里有不用她买云云。
明明有现成的台阶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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