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住门框的手却忽然不自觉收紧,眉头紧蹙。
好半天,又挤出一句:“……你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我吃过早饭来的。”
迟雪说。
他这才点点头。
心底某种奇怪的感觉稍霁。
又想着其实也不意外:她一向是个负责任的人,也许是看到他这么凄惨的病人,也有恻隐之心罢了。
便转身准备去浴室洗漱。
然而。
“解凛。”
她突然又在身后叫住他。
紧接着,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向他靠近。
等他回过身,入目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小老师永远乖乖巧巧垂在两颊边的黑辫子,不是她永远习惯性先低下头不让人看的脸,而是一张油墨尚新的贺卡。
贺卡上,卡通版的小老师手里拿着小喇叭。
巨大的对话气泡框里,她写:“解凛,祝你生日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永远快乐永远开心永远健康少生气多大笑……”
祝福太多。
写得快装不完了。
画面一角,还画了个栩栩如生的、捂着耳朵不忍细听的他。
有点像十回里偶尔会有一回的、他狡辩某个题目正解,小老师嘴笨又不知道怎么抢话,最后突然大声说:“听、听我说!”的样子。
他突然忍俊不禁。
“……不,不好看吗?”
迟雪问。
她的脑袋从贺卡底下凑出来,“之前都、没听说过你生日。刚才有人来送蛋糕——蛋糕我放在厨房里了,我才知道,你原来是今天生日,所以、临时画的。”
“……”
“画得不好看吗?”
她对自己的画技不甚自信,当即又要收回重画,解凛却眼疾手快,抢在她之前,捻着那卡边角、拿到了手里来。
“没有,画得挺好的。”
他说:“小老师,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已是他能说出口的、最温柔的感谢。
而他的小老师却浑然不觉。
只抬起脸,想了半天,最后笨拙地接话说:“那就好啊。”
“解凛,祝你快乐。不止是生日快乐,要每一天都快乐。”
在这样不会再有第二次的十八岁。美好的十八岁。
希望你,能够拥有我不曾拥有的人生。
第9章 “我是迟雪。”
迟雪上大学的时候,临近毕业,有段时间其实压力奇大无比。
毕竟读医的嘛。
十个里有八个内卷成痴,一个躺平,还有一个在知乎发“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恰好他们那一届又碰上规培政策改革落地,许多人的毕业计划因此被打乱。
从舍友到同门无一幸免,愁的事从上课到考证到实习,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那段时间,宿舍楼楼道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边背书边哭,或是一两个小时的和男友、家人打电话诉苦。
迟雪却一向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个性,苦处从不往外说。
每次电话里和迟大宇说了没两句,忽然鼻酸时,亦总是强忍住。
不是说爸生活费都收到了,不用那么多,我花不完;就是说我有课,下次再跟你说吧,这边都挺好的。挂断电话之后,甚至眼也不眨,就又能背上包直奔实验室。
“拼命三娘”的美名就是那么得来的。
也因此,直到毕业前夕,她的成绩始终一骑绝尘。
好像连她自己都催眠住了自己,这样的生活是可以忍受的,也很难感知到痛苦。
直到有一天,偶然的机会,睡下铺的室友突然问她:“为什么总听见你半夜在哭?”
而她愣住。
下意识地反问:“我吗?”
室友点点头。
大概是早有准备,又拿出了前一夜的录音。
音频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模糊的词与句。
迟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话说,谢林是谁?”
而另个室友也跟着在旁边听了半天。
忽然,又满脸八卦地凑上前问她:“你前男友吗?小雪你有前男友?什么时候的事?”
“……”
“小雪?”
“……”
迟雪肩膀被推了一下,怔怔抬头。
她的世界却仿佛在此刻被按下静音键。
只能看到鼓噪的唇舌,室友们各色神态的面孔,调侃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不是男朋友。”
而唯一的声音也只是来自于她自己。
很轻很慢地回答,说:“一个从前的,普通的同学而已……不是男朋友。”
但也正是自那以后。
她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自己的梦。有时甚至起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打开手机备忘录、写下前一夜梦里的场景。
【3月10日,梦见解凛。我们没有吵架,醒来很开心。】
【3月16日,梦见解凛。我们在学校里叙旧,聊得不很开心。他记恨我。说永远不会原谅我做的事。哭醒。】
【3月25日,梦见解凛。他真的做了警察,但受了重伤,我给他做手术,他拒绝。最后手术失败……哭醒。】
【4月17日,梦见解凛……哭醒。】
【5月5日。】
【梦见解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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