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你也觉他待我好吗?”
她话音清淡,分明未含多余情绪,可听在人耳中,却莫名显出几分寂寥来。
翠微仔细想了想,道:“不好吗?如今郎君待女郎,几是百依百顺的,婢实在寻不出什么错处了。”
阿绮闻言轻笑一声,面上闪过几分无奈与失落。
她拢了拢已然换好的衣衫,摇头道:“他啊,对我好,却不是为了我。”
……
为了在郗翰之归来前便离开,阿绮午后便出发了。
此番她几是将亲近的仆婢们尽数带上,库房中有用的米粮、财物等,也都一一带上。
刘夫人是个不管事的,儿媳并非头一遭往宁州去,见状也只道她小心谨慎,又心疼堂姊,遂多带些人与财物去,并未多想。
而府中曾奉使君之命,注意着夫人动向的仆妇们,虽觉她此举怪异,可想起自上月回寿春后,使君便未再吩咐她们多留意夫人,遂也不敢多嘴。
如此,阿绮如愿以偿,好无阻力地再度踏上前往宁州的道路。
这一回,她仍是走先前的路,越过大别山往西阳后,改水路往宁州。
因已走过一回,对沿途的情况已熟悉了,此次行来,倒十分顺利,不过两日,便已将近大别山麓。
阿绮早已写好了书信,眼见时机已到,便自行囊中取出,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看了半晌,方交到翠微手中:“将这信送回寿春去,交给郎君吧。”
翠微早已见过信中内容,接到手里,不由抖了抖,又细细观了她神色,犹豫一瞬,方领命下去。
阿绮如何性子,她自是知道的,一旦打定了主意,旁人如何劝,都不会再动摇。
……
却说郗翰之在燕地逗留不过两日,将公务处理好后,便又带着人回寿春去。
军中已然万事俱备,他本可直接领军往江州去。
可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几分莫名的不安。
临出征前,他想先回家去看一眼。
已是七月,天气炎热。
郗翰之归去时,仍如先前一般,直接往刘夫人处问候。
这一路行去,他只觉府中看来,竟比先前少了许多人,还是白日,便已显得空空荡荡,不由心中越发不安。
一入刘夫人屋中,他稍稍行礼后,便冲刘夫人道:“母亲,怎我今日回来,觉得府里少了些人?我离去这几日,可曾有什么事?”
刘夫人因天热,精神有些恹恹的,由婢子服侍着饮了几口冰镇的梅子汤后,方觉舒畅了些。
她撑着精神要替儿子打扇,闻言叹道:“可不是少了许多人?连我也觉冷清了。前几日,儿媳收到宁州堂姊送来的信,说是堂姊因才生产不久后,便迁了地方,大约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亏损,甚是想念儿媳,邀她去探望一趟。如今,儿媳已出发了几日。”
“往宁州去了?”郗翰之下意识蹙眉,“她可曾说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觉此事有些不对,可她往宁州去探望崔萱,仿佛又是常事。
刘夫人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儿媳未说过什么,只让我一人在府中时,也要好好注意身子,时时请医家来看一看。”
刘夫人想着儿媳平日温和有礼,端方美丽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挂念。
“从前未觉得,如今才知道,儿媳真真是个宽和之人。”
她近来细细回想红夫在时的一言一行,这才渐渐明白,自己从前听了红夫的挑拨之言,竟是好几次都误会了阿绮。
可阿绮却从未恼过,始终如过去一般待她这个婆母,与她从前在民间听说过的高门里难伺候的娇贵女郎截然不同。
郗翰之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笑了笑,道:“儿子同母亲说过的,阿绮的父亲,品性高洁,心怀大义,为人刚正,是天底下最令儿子敬服之人,那样的人物教导出的女儿,自然也是一样的好。”
刘夫人此刻哪里还会不相信,忙连连点头:“是是是,从前我糊涂了,往后定待她如亲女儿一样疼,如何待你,便如何待她。”
母子二人又一同用了点心,说了会儿话。
郗翰之将接下来的战事稍同母亲说过后,便回寝房中去了。
偌大的院落,往日总是十分热闹生动的,如今却显得格外寂静,即便那一草一木仍是被精心养护过的模样,可在骄阳曝晒下,也显出几分颓丧的蔫蔫之气。
郗翰之面色沉了沉,默默立在院门处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知道有婢子上前轻唤,方回过神来,往屋中去。
屋子里亦是寂寥一片。
床榻上也好,桌案上也罢,阿绮喜爱的笔墨与缣帛不见了,香囊与香炉也空了。
他打开橱柜,其中属于阿绮的衣物,也统统没了,只他一人的衣衫孤零零地在。
他心中总有些不安,却说不出为何。
正出神间,门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到脚边。
他低头看去,见已然大了许多的汤饼正蹭在他脚边,咬住他衣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女主人不在,连这畜生都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他轻叹一声,低头抚了抚汤饼的脑袋,取了块肉干递给它。
待婢子们替他稍稍梳洗更衣后,他便将先前刘澍恩安排在府里的一仆妇唤来,问:“夫人离去前,可曾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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