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绮没说话,只与那幼犬对视着。
众人都等着她发话,是否要将犬儿留下。
那幼犬也仿佛有所感应,对上阿绮的眼,不再如方才那样害怕,竟渐渐地自瑟缩的那一处角落里站了起来,一面呜呜两声,一面悄悄摇起尾巴。
阿绮的唇角悄悄扬起个细微的弧度。
她慢慢直起身,冲那侍卫问:“它可起过名了?”
侍卫一听,便知她喜爱这幼犬,想着方才来前使君吩咐的话,连连摇头,道:“还没有名,正等着夫人起呢。”
戚娘已将那笼子打开,将幼犬自笼中轻轻抱出。
小犬在戚娘臂弯里仿佛又有些害怕,阿绮上前抚了它两下,才令它放松了些。
它在戚娘臂间挣了挣,顺着她弯起的腿一下落回地上,左右张望了一番,便迈着短短的腿跑到廊下摆着供婢子们用的桌案底下躲起来,只露半个脑袋怯生生望着众人。
阿绮步上前去,俯下身冲它张开双臂,轻拍了拍手。
小犬打量她片刻,迟疑着自桌案下出来,由着她抱在怀里,呜呜着在她手上蹭了蹭,侧目望着桌案上之物,悄悄伸了伸脖子。
阿绮瞥一眼桌案上婢子们吃的汤饼,抚了抚怀中的犬,微笑道:“便叫汤饼吧。”
众人皆是一愣。
那侍卫笑了声,躬身道:“夫人喜欢便好,仆这便去向使君复命。”
阿绮唤了个婢子去送,便抱着汤饼进屋去了。
戚娘、翠微等都格外喜欢这小东西,一路跟着进去,都想抱一抱汤饼。
可汤饼仿佛十分聪明,只顾黏在阿绮身边,旁人来稍稍一抱,便要挣脱开去,回到阿绮身边。
阿绮被它缠地满心都是温柔怜爱,只得又将它抱在怀里,对戚娘道:“我记得从前府里也曾养过猫儿犬儿的,眼下可还有人知晓如何养?”
她幼时便曾想过要养一只犬,可因那时体弱,时常卧病,只得做吧,后来大了些,便不再有这样的心思了,如今恰得了一只,即便是郗翰之所赠,也是禁不住地喜爱。
戚娘想了想,点头道:“的确有一位胡娘子,曾在建康的宅邸做过驯养猫犬的差事,如今管着女郎的库房,我这便去将她请来。”
阿绮点头,午后其余时光,便都听着胡娘子的话,替汤饼准备吃食与被窝等。
夜里,郗翰之自衙署中归来,正要往寝房中去,然才踏出一步,便顿住,垂首想了想,转身先往刘夫人处去问候过,方按耐住心底的躁动,不紧不慢往寝房中去。
婢子们将他迎入屋中,一如既往替他更衣梳洗。
然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四下观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他这两日总尽力将公务在衙署中处理好再归来,是以今日稍晚了些,院里众人早已用过晡食,阿绮也已散过步了,正披了衣在内室灯下读书,见他归来,只抬眸望一眼,便又埋首书卷,与往日并无不同。
他目光在屋中打转片刻,始终未见到意料中的情形,只等轻咳一声,主动开口问:“白日我命人送来的东西,可曾收到了?”
阿绮闻言,心知他问的是汤饼,遂放下书卷道:“郎君亲自命人送来,他难道未回去向郎君复命吗?”
郗翰之面上稍有几分尴尬。
那犬是他特意给她留的,那一窝才出生的幼犬本是南燕战利品,虽非金银,却因贵人们喜爱而显得珍贵。当时太过幼小,便先有人养着,昨日午后已命人送往建康了。
可他夜里念着她一人在府中难免孤单,又想起那日她怀抱婴孩时慈爱柔婉的模样,今日一早便又命人赶去抱回一只幼犬来赠她。
送来的侍卫当然都告诉他了,他不但知晓她收到了,还知她给那幼犬起名叫汤饼。
只是他本盼着今日归来便能见她逗弄汤饼的模样,可方才看了那半晌,却始终未见汤饼,心底正有些失落,疑心她心中不喜。
他略撇开眼,又是一声轻咳,若无其事开口,嗓音中却有一丝紧绷:“我自然知晓。怎不见汤饼?”
他话音方落,便听外间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至屏风边时,却骤然停住。
他下意识低头望去,却见不过比他巴掌略大一些的小汤饼不知何时已行到屏风边,一双漆黑湿漉的眼眸正怯怯望着他,一副惊惧不敢上前的模样。
它脖颈间,不知何时已系了根细细的藕色丝带,正中挂着枚精巧银铃,稍一晃动,便发出清脆响动。瞧它身上的毛发,显然也已被仔细地重新梳理过。
郗翰之望着这小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果然是喜欢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精心地打理。
他肃然的面上露出隐隐笑意,将衣带系好后,便上前两步,要摸摸汤饼。
然汤饼却立刻警惕地竖起尾巴,小爪子瑟缩着连连后退,似乎十分害怕他的靠近。
他动作一僵,愣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明明是他命人送回来的小畜生,却这样怕他。
阿绮在旁静静看着,见他这幅尴尬模样,与汤饼的惊恐模样,不由轻笑了声。
她直接越过他,行至汤饼跟前。
方才还连连后退的汤饼此刻竟呜呜叫着上前,直凑到阿绮裙角,仰着毛茸茸的脑袋,仿佛在撒娇。
阿绮唇边已有了浅浅酒窝,见它这般可爱,忙不迭伸手将它抱到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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