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把礼送出去了,苏沐棠暗自松了口气,就又听他道:“只是,无功不受禄,在下略懂些岐黄之术,苏姑娘若是不嫌,在下可替姑娘把脉看诊,以作酬谢。”
苏沐棠自是没有不依的道理。
却说到了藏书阁内,裴以安请苏沐棠入内室看坐问诊,他走在前面,苏沐棠落后三步。
可路过窗口时,苏沐棠发现临窗的书案上摆着一副水墨丹青,便转了方向凑近一观。
竟是一幅梅花仕女图。
似是察觉到苏沐棠没有跟上来,裴以安倏然转身,见苏沐棠盯着那画在看,顿时有些局促地急步行来,匆忙地将画卷收起,还险些打翻了砚台。
苏沐棠可是瞧得清楚了,画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初见那日的她自己,一身红衣飒,半夜梅雨柔。
噗嗤一声,苏沐棠笑出声来,眸光淡淡地梭寻着裴以安的神情。
就见他面上虽强装着镇定,实际上耳朵已从下往上红了个透。
他分明也是早就对她有意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她母亲求皇帝赐婚的时候,任由她去处置。
却没有想到,以为是天意之成的婚事,竟然成了怨偶一双。
没想到他心里竟然早有心上人,这人竟然还是皇帝最受宠爱的妃子淑妃。
他一个临安来的举子,十几年未曾到过京城,成婚后入宫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何时与柳如絮就看对眼了?
而且按照他的说法,那个时刻两人认识已超过十年,那岂非从她们成婚算起,也已经相识至少五年?
裴以安从临安入京以前,当从未见过一直生活在京城的柳如絮才是,如何会与她相识五年还恋慕已深呢?
柳如絮乃京中贵女,因美貌著称,苏沐棠在裴以安说出那番相等十年的话过后,曾着秋叶去打探过,柳如絮实在是从未离开过京城。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裴以安并非她以为的那般赶考前从未离开过临安。
况且裴以安的长辈之中,只听他提及过姑母,亲生父母只被他一句“过世了”带过。苏沐棠问过一回,他都没有正面回答,眼神还多有难色,苏沐棠以为他是不想提及过往,遂从未再度提及。
难道说问题出在这里?
会不会他的父母亲正是京城人士,而正是因为他父母亲的死亡,才回到了临安?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想的通了。
逼仄的室内,一抹若有似无的龙涎香传来,苏沐棠蓦然转眸,从未有那一刻会有如今这般惊恐地瞪大了眼。
是啊,他如何先才没有想到呢。
萧祜喜用龙涎香,崔三也喜用龙涎香,是以萧祜便是崔三,崔三便是萧祜。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喜用龙涎香的裴以安也如同崔三一般,是萧祜现世的一个身份?
曾经在大屿山被当时还是崔三的萧祜救起时,不是就曾怀疑过他的身份,不是就曾以为面具之下的他是裴以安?
只不过后来,她昏迷数日,再度醒来就把这件事情忘了。
如今再想,那可是龙涎香,比黄金还要贵重的龙涎香。
他裴以安一贫寒的书生,如何会用的起?
但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萧祜,这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想到这里,苏沐棠霎时从地上起身,步到床边,托着下巴眯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萧祜看。
剑眉星目,倒也是英俊不凡,可却不是那人的凤眸长眉,尽管晃眼一看脸型多有相似,但气韵却是相去甚远,一个似春风拂面暖,一个似冬日雪山冷,又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叹了口气,苏沐棠知道自己又多想了,他看向窗外,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她步到门外,碧空如洗,难能可贵地开了太阳。
苏沐棠将萧祜挂在灶架上的烘烤的衣袍取下,搭在了外头的横木上晒着,自己则说着河道往上游走。
按萧祜的说法,她带进来的女兵怕是都凶多吉少了,可万一还有活着的,得赶在她们被毒害之前找到人。
便就是这般,苏沐棠一直沿着河道往上走,却发现原来应该生长着的红薯藤蔓,竟然无一例外全都不翼而飞。
她想到了萧祜带回来那些红薯。
但为何他要拔光它们呢?
带着这一层疑虑,苏沐棠循着还未被雨水冲刷平整的痕迹,走了约莫一刻钟,最终来到了一处湖泊之前,那是她从未到达过的地方。那湖泊不大,但湖对面的景致却有些飘渺,隐隐约约对面是一片碧绿。
几乎是一瞬间的,苏沐棠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也几乎是同时,突然明白了为何萧祜要将这些红薯藤蔓拔个精光——他是想要他们长长久久地困在这里呀。
真是个自私的男人,为了一己之私,撇开万千军士于不顾,撇开纷繁诡谲的形式于不顾。
唇角溢出一阵轻嗤,苏沐棠没有再回头,直接挽起裤管,露出纤细的脚踝,一步一步往湖泊深处走去。
待走到湖泊深处,苏沐棠屏住呼吸没入湖水,奋力一游。
不多时,苏沐棠自湖泊另一侧窜出,重见天日时,果见一片碧绿色的红薯地。
她猜的没错,那湖泊就是这阵法的阵眼,而那些她这些日子耐以生存的红薯,则是百十年来跨越阵法的一种存在。
很快,苏沐棠便在不远处与秋红等人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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